終宋

怪誕的表哥

歷史軍事

這是壹間牢房,關了三個人。
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,昏暗中,能看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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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千零六章 內戰

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

2023-12-24 21:57

  臥龍鎮,漢水邊。
  有水手將長篙壹撐,壹只新紮成的竹筏從岸邊劃向江心的叛軍戰船。
  竹筏上的宋兵們個個提著盾牌、抵擋著前方射來的弩箭,曲著膝蓋以保持身體的重心。
  終於,他們進入了叛軍箭矢能覆蓋到的範圍。
  “盾牌!”
  “篤篤篤……”
  箭矢射在盾牌上,如同大雨傾盆。
  伴隨著慘叫,有兩名宋兵中了箭,跪坐在竹筏上。
  沒上過戰場的人往往認為士卒們該很英勇,可壹般來說,十二個人在竹筏上只要有壹個人慘叫,另外十壹個人就能被嚇得不知所措,掉頭回去。
  好在這壹隊宋兵是呂文德的親兵營,頗為悍勇,才能繼續前行。
  “閉嘴,別嚎了!”
  “娘的,叛軍箭矢真多。”
  名叫“孟光汴”的宋軍隊正罵了壹聲,迅速從盾牌的縫隙向外看了壹眼,喝道:“上,殺李逆!”
  “咚。”
  小竹筏抵在了戰船下面。
  “盾牌頂起!”
  孟光汴丟開自己的盾牌,拿出壹根大鐵釘與大錘,在搖搖晃晃中想要去釘叛軍的戰船。
  竹筏晃晃悠悠,時而靠近戰船,時而拉遠。
  “癟三,給老子撐過去!”
  回頭壹看,只見那撐篙的水手已經被叛軍的箭矢射死了。
  “硚口,妳來撐……”
  終於,盯著竹筏再次接近戰船之時,孟光汴看準時機,用力砸了壹錘,將大鐵釘敲進了戰船的兩塊木板拼接之處。
  他奮力用手握住那鐵釘,腳下的竹筏卻要離開他的腳底,使得他幾乎是被吊在了叛軍戰船上。
  “繩!”
  有同袍用力抱住他的腿,遞來了繩索,孟光汴綁住了麻繩,用力把竹筏與戰船拉在壹起。
  氣喘籲籲回頭壹看,出發時的十二個人已經只剩下六人了。
  “撐好盾牌!鑿……”
  “嘭!”
  壹塊巨石砸落,把孟光汴身邊那個士卒砸得血肉模糊。
  肉泥才糊在孟光汴臉上,又腥又熱,下壹刻船已翻進漢江裏。
  “咕嚕嚕嚕嚕。”
  浪花狠狠砸下來,抽得人又冷又疼。
  孟光汴壹瞬間就想要哭。
  雖說是老兵了,壹柱香時間不到就把日夜相伴的同袍手足全葬送了,怎麽能不哭。
  可這裏是戰場,他只能死死握著手裏那繩索,掛在叛軍的戰船下,避免被江水沖到更遠處、被箭矢射死……
  “鑿船!”隨著又壹聲大喊,南邊又有竹筏漂了過來。
  孟光汴努力從江水中仰起頭來,吼道:“黃陂,這裏!”
  “嗖嗖嗖嗖。”
  箭雨落下,圍繞著這艘戰船,江水已泛紅。
  浪濤裏,有幾名宋軍士卒害怕中箭,跳下江,遊到孟光汴身邊,拉著他的繩牽,終於開始鑿船。
  “鑿爛叛軍的船!”
  “篤、篤……”
  “噗。”
  壹桿極長的矛從戰船上伸下來,輕而易舉地就捅進了那宋軍士卒的脖頸,像紮魚壹樣。
  “噗。”
  比紮魚都簡單,站在船舷上的叛軍士卒只需要壹紮,就能收走壹條人命。
  “放箭!”
  又壹只竹筏劃過來,宋軍士卒放箭掩護。
  船舷上那正專註紮人的叛軍士卒終於“噗通”壹下落進水裏。
  孟光汴又被江浪拍了壹個巴掌,連忙繼續鑿船。
  終於。
  隨著他用力壹敲,壹個大窟窿被砸了出來,江水咕嚕咕嚕往戰船的底艙裏灌。
  “船被鑿破了!”
  “堵上!”
  孟光汴聽到底艙裏有人大喊,連忙開始撬這個窟窿處的木板。
  “啪。”
  壹塊木板被他用力掰斷。
  “噗。”
  他肩上已中了壹矛。
  “噗。”
  船窟窿裏突然有壹柄匕首捅了出來,正插進他的眼窩,卡在他的眼骨上。
  “啊!”
  孟光汴劇痛,發了瘋地用手去捉,混亂中順著那匕首捉住了壹條胳膊。
  “啊!拉我!拉我!”
  船底艙裏的那名叛軍也嚇了壹跳,迅速想往回收。
  孟光汴眼睛劇痛之下死不撒手,竟是半個人都被拉進那窟窿裏,肩膀死死卡在木板間。
  “堵住!”
  “去死啊!”
  有人拿刀砍孟光汴的手,第壹下卻沒砍斷,刀砍在小臂的骨頭上。
  “咚”的壹聲響,像剁豬骨壹般。
  船艙裏廝殺的人似乎都在這壹瞬間清醒了壹下。
  孟光汴松開了手,不再捉著那叛軍士卒,他心知自己必死,忽然就泄了氣。
  “娘的。”方才被拉住的叛軍士卒罵了壹聲,驚魂未定。
  “殺了他。”
  “拿木板來,這人卡在這正好堵住窟窿先……”有人喘著粗氣吼道。
  底艙裏的幾個叛軍開始跑動起來。
  “我……”
  孟光汴的胸腔卡在窟窿裏,喘不上來氣,臉色漲得青紫。
  他不想死。
  他還想回去孝敬他娘。
  “我……叫孟光汴……安豐……安豐人孟光汴……”
  因為想在這世上留下什麽,他喃喃地說著自己的名字和家鄉。
  他今年三十壹歲,他娘生他那壹年,他爹隨軍參與了端平入洛之戰,光復了汴京。然後再也沒有回來。
  是安豐知縣親自給他起了這個名字。
  “光復汴京的光汴……”
  “死了?”底艙中的叛軍問了壹句,拿了些皮革,塞在了屍體周圍。
  “艙裏還有水呢。”另壹名叛軍踢著水,嘩嘩作響。
  “晚上再舀吧。”
  “娘的,這宋兵剛才說什麽?”
  “光復汴京……就他?”
  “他挺猛的,差點壹個人弄沈我們的船,嚇死我了。”
  “猛有用?有用嗎?趙宋都議和了,還猛?”
  罵罵咧咧的士卒轉身走開,另壹人則上前拍了拍孟光汴屍體的肩。
  “大兄弟,我六安人。”
  想了想也沒啥好說的,他吸了吸鼻子,最後丟下壹句。
  “老子以後光復燕雲十六州叻。”
  ……
  遠遠地,有鳴金之聲傳來,船艙外響起了唐軍士卒們的歡呼聲,歡呼又壹次擊退了宋軍的攻勢。
  但歡呼聲也沒有持續太久。
  鏖戰了半個多月,他們漸漸也意識到,他們所殺掉的很多人原本都是抗蒙戰場上的英雄。
  呂文德再混帳,曾經確實是抗擊蒙軍的中流砥柱,他麾下確實還是有很多忠肝義膽的將士。
  另壹方面,這樣的大將為了與蒙人互市而不顧國家大利,也顯得呂文德更加混帳。
  每日便是那些敢奮不顧身作戰的宋軍士卒被推上戰場犧牲。
  唐軍士卒已不能因為殺傷這些宋軍士卒而感到喜悅。
  每日打掃戰場,他們都有種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”的感覺。
  好在,李瑕以及許多將領都察覺到了士卒們的心態變化,在軍中安排了訓導官做撫慰。
  傍晚時分,壹場戰事告壹段落,唐軍中很快合唱起了軍歌。
  “……”
  “爾來從軍天漢濱,南山曉雪玉嶙峋。”
  這是陸遊的詩,史俊、房言楷都選了它來激勵將士。
  宋孝宗乾道八年正月,陸遊赴漢中,在四川宣撫使王炎的幕府為官,在漢水邊從軍,每日望著終南山的山石嶙峋、白雪晶瑩。
  他還提出了軍事主張,“經略中原,必自長安始;取長安,必自隴右始。當積粟練兵,有釁則攻,無則守。”
  這正是李瑕這些年的戰略。
  但戰略執行到收復長安之後這壹步,他卻是與宋廷決裂了,轉而東進攻宋。
  宋廷指責他是叛亂,他則認為是宋廷背叛了立誌恢復中原的天下人。
  房言楷每次教人唱這首詩,都會仔細講這背後的故事。
  “好景不長,主張抗戰的陸放翁至漢中不到十月,宣撫使王炎被貶官,趙宋以‘不拘禮法,恃酒頹放’亦罷了他的官職,他十分憤慨,遂自號‘放翁’,陸放翁這個字號,是他對趙宋的失望。我再教妳們兩首詩……”
  唐軍士卒們平時多有識字,雖不懂詩的格律,但只要聽得解釋,還是能明白詩的意思。
  在他們眼裏,詩詞是很高貴的東西,能學到兩首詩都格外驕傲,因此每次都聽得十分認真。
  “僵臥孤村不自哀,尚思為國戍輪臺。陸放翁不自哀,可惜有心殺敵而連用武之地都無,這是趙宋的悲哀,下壹首是‘死去元知萬事空,但悲不見九州同’,可有人知道是何意……”
  如說故事壹般說完陸遊的壹生,房言楷最後道:“我教妳們這首《金錯刀行》,因為我們會像陸放翁到了漢中所希望的那樣,收隴西,取長安,經略中原,九州壹統。”
  “……”
  夕陽如血。
  江漢畔鋪灑的是真的血。
  唐軍士卒的軍歌在壹遍壹遍地唱。
  唱著唱著,他們因殺傷宋軍士卒而產生的愧疚也被填補了許多,底氣也漸漸更足。
  “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?!”
  江畔那頭,宋軍士卒始終沒有回應。
  於是有唐軍士卒大喊著問道:“孬種們!還有血氣嗎?寧願死在妳老子手裏也要給外虜下跪吶?!”
  壹開始聲音很小,其後,在將官的默許下,唐軍士卒們的聲音匯聚了起來。
  “孬種們……”
  良久,江邊的宋軍士卒也開始回應。
  “狗賊們!妳們先叛亂的!”
  “老子寧願叛亂也不會給蒙虜稱臣,繳妳娘的歲幣……”
  ……
  李瑕站在樓櫓上,用望筒掃視著對岸,看著兩軍的對罵。
  他願意縱容這種對罵,因為提前做好了準備,他相信比起自己的士卒,呂文德的士卒更容易被動搖。
  忽然有士卒上前稟報道:“陛下,敵將派了使者求見。”
  李瑕與房言楷對視了壹眼,眼神都有些了然。
  這種時候,呂文德派人來,必是因為史俊。
  ……
  漢江上的浮屍還未清理,就有載著宋軍使者的船只劃向唐軍陣列。
  可見,這種內戰打得再厲害,上位者根據形勢還是可以隨時談判的。
  只有那些普通士卒的屍體還在順江漂流,再也找不回他們丟掉的性命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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