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7章 眼淚

　　石桌上，已經擺滿了菜肴。
　　但令狐清竹已經不在。
　　洛青舟也沒有客氣，坐下後壹個人吃了起來。
　　吃完飯，他出了洞府。
　　外面依舊飄灑著雪花。
　　前面的懸崖處，傳來了熟悉的洞簫聲。
　　洛青舟循著簫聲，走了過去。
　　令狐清竹壹襲青衣，站在懸崖處，正在吹著手中的玉簫。
　　在她身旁，壹襲雪白衣裙的琉璃，正安靜地站在那裏，微微仰著臉頰。
　　她周身的氣罩已經收起。
　　冰冷的雪花，壹片壹片地飄落，落在了她的額頭上，面紗上，身上……
　　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淋雪的感覺。
　　洛青舟走到兩人身後，還未開口，她便突然睜開眼，看向他道：“楚師兄，妳今天如果還需要我幫妳，那妳也幫我壹個忙，好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頓了頓，道：“妳說。”
　　琉璃輕聲道：“陪我去壹趟華山派，見壹個朋友。”
　　洛青舟微微皺眉：“華山派？為何要讓我陪妳去？”
　　琉璃道：“我本想壹個人去的，壹路可以看看風景，到處遊玩壹下，不過，壹個人可能太無聊，所以想找個人陪。剛好，我覺得楚師兄很適合。”
　　不知何時，洞簫聲已經停下。
　　令狐清竹的目光，依舊望著前面的深淵，兩只小耳朵卻已經豎了起來。
　　洛青舟直接道：“抱歉，琉璃姑娘，妳還是去找別人陪妳吧。我今天就要回家了，我家娘子還在家裏等著我。”
　　華山派距離京都雖然不是太遠，但也不近，即便騎馬，也至少需要六七天的時間達到。
　　壹來壹回，已經是半個月的時間了。
　　他可沒有那個時間去浪費。
　　而且，他如果真陪她去了，那不就向華山派坐實了他們淩霄宗已經與仙雲閣聯姻了？
　　還有，孤男寡女上路，壹路還要停停歇歇吃飯睡覺，中途若是發生點什麽，他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？
　　所以，他不可能去。
　　琉璃聽到他的回答，也沒有再勉強，輕聲道：“是了，我忘了楚師兄家裏還有娘子在等著。那就算了吧，到時候我壹個人去就是了。”
　　隨即又道：“楚師兄，那妳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妳的真實相貌？”
　　洛青舟搖了搖頭，再次拒絕。
　　兩人剛認識而已，他怎麽可能把自己真實的面貌暴露給她，誰知道她會不會跟朝廷有關系呢？
　　琉璃再次被拒絕，依舊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，輕聲道：“好吧，不給看就算了。楚師兄，那我們開始吧，還是那片竹林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先道了壹聲謝，又道：“今天就不打了，我到時候自己沖刺就行了，就不麻煩琉璃姑娘了。”
　　琉璃連忙道：“壹點都不麻煩，雖然看著是我在幫楚師兄，但我也受益匪淺。我感覺再多來幾次，我的實力也會更進壹步的。”
　　洛青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，轉頭看向令狐清竹的背影道：“師叔，我可以去藏經閣選功法嗎？”
　　令狐清竹這才轉過身，面容冷酷地道：“不行了，妳去的太頻繁了，即便是宗主的弟子，也不能月月都去。過完年吧，過完年再去。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那藏寶閣呢？”
　　令狐清竹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也不行。若是宗門弟子都像妳這樣，壹個月進去拿壹次寶物，裏面早就被拿空了。”
　　壹旁的琉璃笑道：“前輩，妳們淩霄宗真有些小氣。楚師兄越是頻繁進去，就越表示他厲害，給他功法和寶物，不是應該的嗎？我們仙雲閣可不這樣。”
　　令狐清竹看了她壹眼，淡淡地道：“妳們有煉器大師坐鎮，大炎到處都是妳們的生意，我們可比不得妳們。”
　　琉璃輕輕笑了笑，沒有再多說。
　　洛青舟有些失望，道：“師叔，那妳幫我跟師父說壹聲，我待會兒就下山了。”
　　頓了頓，他又道：“年試時，我再過來。如果宗門需要我出手，我壹定會出手的。”
　　宗門的確給了他很多東西，所以他不能忘恩負義。
　　有些責任，還是要承擔的。
　　如果宗門有其他任務，只要不是聯姻什麽的，他壹定會幫忙的。
　　令狐清竹沈默了壹下，道：“妳不多留幾天？妳應該還能晉級。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我回去修煉。”
　　說到此，他又看了她壹眼，道：“離家太久，不太放心，而且有些想念家裏的人了。”
　　令狐清竹微微點頭，沒有說話。
　　琉璃輕聲問道：“楚師兄，恕我冒昧問壹下，妳家裏有幾個娘子？聽紫霞前輩說，妳家裏的娘子都很漂亮，妳很愛她們，所以妳才拒絕聯姻的，對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聞言，又看了某人壹眼，道：“五個，的確很漂亮，我很愛她們，所以我不想傷害她們。”
　　令狐清竹轉過身，目光繼續看向前面的深淵，臉上看不出其他情緒。
　　琉璃也看了她壹眼，輕聲道：“五個的話，的確夠了。不過楚師兄這麽優秀，再多幾個，其實也是可以的。當然，楚師兄別誤會，琉璃並沒有其他意思。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我現在壹心修煉，並沒有想其他的。還有，琉璃姑娘，我之所以拒絕聯姻，並不是覺得妳不好，也希望妳明白。”
　　琉璃點頭道：“我明白，所以我壹點都沒有生氣。我這次來，也只是想要見見妳，沒有其他意思。”
　　洛青舟奇怪道：“可是我聽師叔說，當妳聽到我拒絕後，很是生氣，所以要來找我決鬥，沒有這回事嗎？”
　　琉璃聞言壹楞，道：“妳哪個師叔說的？”
　　洛青舟看向了前面。
　　琉璃也看了過去。
　　令狐清竹突然轉過身來，冷著臉道：“看我幹嘛？我沒說過，是宗主說的。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哦。”
　　他目光又不自覺地看了她那高聳而飽滿的胸口壹眼，覺得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。
　　令狐清竹冷冷地瞪了他壹眼，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洞府。
　　洛青舟連忙道：“師叔，我去跟師姐說幾句話，然後就下山了，就不過來了。”
　　令狐清竹沒有理他，快步進了自己的洞府，關上了洞門。
　　洛青舟又在原地站了壹會兒，準備離開。
　　壹旁的琉璃忽然那道：“楚師兄，女子的洞府，其實就像自己的香閨，甚至比香閨也要私密，因為裏面都是自己的秘密。所以，即便是最親的人，有時候也不能讓他隨便進去。”
　　洛青舟看向她道：“琉璃姑娘想說什麽？”
　　琉璃輕聲道：“令狐前輩對楚師兄真好，竟然打開洞門，主動邀請楚師兄進自己的洞穴，還讓楚師兄在裏面待了很久。如果楚師兄不主動出來，令狐前輩應該會壹直讓楚師兄待在裏面吧？”
　　洛青舟沈默了壹下，突然想起了自己答應過師叔的事情。
　　他答應過要與她雙修劍法的。
　　雖然黑白劍法不能修煉了，但應該還能修煉其他劍法吧。
　　想到此，他心頭嘆了壹口氣，準備去找刀姐說會兒話，再來找師叔。
　　但他突然想起來，刀姐的竹林小屋好像被他打飛了，現在住在哪裏？
　　“對了琉璃姑娘，妳知道我家師妹現在住在哪裏嗎？”
　　他連忙問道。
　　琉璃點了點頭，道：“跟我來。”
　　洛青舟跟在身後。
　　兩人穿過壹條小路，又穿過那片被毀壞的竹林，來到了壹片花圃。
　　花圃後面，坐落著壹間精致的小竹屋。
　　竹屋前，圍著壹圈籬笆，籬笆上爬滿了花藤，即便是在這寒冷的冬季，上面竟然也掛滿了鮮花。
　　此時，在竹屋門前，刀姐正身影閃掠，在練著刀。
　　不待兩人接近，刀姐立刻停了下來，橫刀在胸前，滿臉驚慌和生氣地大聲道：“楚飛揚！不準再來我這裏打架！”
　　洛青舟聞言壹楞，隨即笑道：“師姐，我是來跟妳告辭的，不是來打架的。”
　　他走進了小院。
　　琉璃則停在籬笆外，對著刀姐笑了笑，轉身離開。
　　洛青舟回頭道：“琉璃姑娘，謝謝妳，昨天也謝謝妳。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，我再回報。”
　　琉璃轉頭笑道：“好，我等著。”
　　說完，淋著風雨遠去。
　　刀姐好奇道：“楚飛揚，妳跟她成了沒？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沒。”
　　刀姐問道：“為什麽？因為妳家裏的娘子？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不是，因為師姐妳。”
　　刀姐聞言壹楞，道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　　洛青舟道：“因為她昨天欺負師姐了，還把師姐的小屋給打飛了，這樣粗暴無禮的女人，我怎麽可能要她？我寧願要師姐，都不可能要她！”
　　“滾！”
　　刀姐瞪了他壹眼，壹腳踢向了他，卻被他熟練地壹把抓住了腳踝。
　　隨即，洛青舟握著她的腳踝，猛然向上壹揚，竟直接幫她的兩只大長腿劈開成了壹字馬。
　　刀姐頓時驚呼壹聲，身子壹歪，手裏的刀慌忙拄在了地上，支撐著平衡，又羞又怒道：“混蛋，放開我！”
　　洛青舟高高舉著她的腳和大長腿，道：“師姐，以後還踢不踢我？”
　　刀姐冷哼壹聲，上半身忽地向著地上的刀壹斜，另壹只腳“唰”地淩空揚起，又踢向了他。
　　洛青舟正要再次抓住她的這只腳，猶豫了壹下，忽地向後閃開，同時松開了她那只被舉在頭頂的腳。
　　刀姐兩只腳落地，“唰”地拔出了手中的刀，羞惱道：“楚飛揚！我要跟妳拼了！”
　　洛青舟連忙道：“師姐，好好說話，別動手動腳。”
　　刀姐握著刀，羞惱地瞪著他，瞪了壹會兒，不知為何，心頭忽地壹酸，眸中溢滿了淚水，道：“楚飛揚，妳現在厲害了，所以就隨便欺負我，對嗎？”
　　“師姐，我沒有。”
　　洛青舟連忙解釋，同時心裏暗暗嘆了壹口氣。
　　剛剛本想再抓著她的另壹只腳，跟她玩壹會兒的話，不過想到如今兩人的實力和身份差距都有些大，怕她敏感多想，所以他立刻就打住了，沒敢再開玩笑了，沒想到她還是生氣了。
　　想壹想，其實也能理解。
　　她家裏突然遭逢巨變，爹爹差點被殺死，現在成了大炎通緝犯，他們父女以後就只能躲在這裏，連劍峰都不敢出去，心裏自然比原來要敏感了許多。
　　“師姐，妳別多想，我只是……”
　　刀姐又噙著眼淚道：“妳上次來，把我的小床弄塌了，這才來，直接把我的屋子弄沒了，現在又來欺負我。妳現在是宗主的親傳弟子，又是大武師境界，宗門內所有人，就連宗主都寵著妳，妳就算把我欺負死，也沒有人敢說什麽，是不是？”
　　洛青舟連忙走到她的面前道：“師姐，我剛剛就是跟妳開個玩笑，我們在武館時，不也經常這樣開玩笑嗎？妳若是覺得我欺負了妳，妳打我，隨便打，我絕不還手。”
　　刀姐抹了抹眼淚道：“我哪裏敢打妳，妳是什麽身份，我又是什麽身份，我和爹爹都在這裏寄人籬下，我哪裏敢得罪妳這未來的宗主。妳走吧。”
　　說罷，收起刀，噙著眼淚，向著小屋裏走去。
　　洛青舟怔了怔，連忙跟上了她。
　　刀姐進了屋，剛要關門，他壹把推開，擠了進去。
　　刀姐抽泣道：“妳幹嘛？妳還要羞辱我嗎？是不是還要把我的鞋子和襪子都脫掉，再羞辱我？”
　　“師姐，我……”
　　“妳脫吧，反正我也不敢反抗，妳隨便欺負我，我不吭聲就是了，嗚……”
　　刀姐說著，就轉身去坐在了床上，趴在了那裏，嗚嗚地哭泣了起來。
　　洛青舟又悔又急，道：“師姐，最近是不是有人欺負妳了？”
　　刀姐哭著道：“就是妳。”
　　洛青舟：“……”
　　不應該啊，這丫頭原來很堅強的，應該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哭泣，就算是現在變的敏感和自卑了壹些，也不至於吧。
　　肯定遇到了什麽事情。
　　洛青舟走到床前，輕聲道：“師姐，別哭了，妳告訴我，到底怎麽回事？我剛剛就是跟妳開了個玩笑，妳也不至於哭成這樣吧？妳看起來應該是受了委屈，是誰欺負妳了？是蘇風蘇雨師姐嗎？還是琉璃？”
　　他又道：“難道是師叔？”
　　刀姐依舊趴在那裏哭泣，沒有再說話。
　　洛青舟在她旁邊坐下，想要拿出手帕幫她擦壹擦眼淚，卻發現自己拿著月姐姐的手帕，立刻又放了回去。
　　他直接把自己的袖子伸了過去，道：“師姐，妳快告訴我，我幫妳出頭。無論是誰，我都幫妳好好教訓她。就算是師叔，妳也不用怕，盡管說。”
　　刀姐又哭了壹會兒，方坐了起來，推開了他的袖子，自己用衣袖抹著眼淚，道：“我沒事，沒人欺負我，師父和師姐們都會我很好。楚飛揚，對不起，也不是妳欺負我。我只是覺得……我和爹爹，以後再也不能出去見人了，妳們可以隨意上山下山，隨意去每個地方，而我和我爹爹，永遠都只能躲在這裏，誰也不敢見，可能是壹輩子，也可能某壹天就被抓走了……”
　　“師姐。”
　　洛青舟突然打斷了她的話，伸出手背，幫她擦拭了壹下臉上剛剛滑落下的晶瑩淚珠，道：“傻，就因為這件事哭嗎？那如果我告訴妳，妳和妳爹爹很快就會自由了，妳爹爹的案子很快就不會有人再追查了，那些錦衣衛的死，也不會有人再追查了，師姐，妳可以不哭了嗎？”
　　刀姐淚眼朦朧地看著他，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　　洛青舟看著她梨花帶雨發絲沾在嘴角，突然變得如小女人般楚楚可憐的模樣，頓了頓，道：“因為……新皇登基，會大赦天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