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0章 夫君與陌生人

　　梅香小園。
　　屋檐下，站著許多手提燈籠的丫鬟嬤嬤。
　　客廳裏。
　　宋如月臉色嚴肅地坐在主位，正與旁邊的南宮美驕說著話。
　　秦二小姐坐在壹旁，沈默無聲。
　　秦川皺著眉頭，背著雙手站在門口，似乎正在想著什麽事情。
　　不多時。
　　珠兒領著洛青舟走進了小院。
　　秦川率先看到，臉上露出笑容道：“青舟，就等妳了，快進來，娘親有事跟妳商量。”
　　洛青舟走到近處，低頭喊了壹聲：“二哥。”
　　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笑道：“最近怎麽樣了？整天在屋裏讀書，悶不悶？”
　　“還好。”
　　洛青舟答了壹聲，心頭暗暗道：悶倒是不悶，就是有點疼，二哥妳今天下手太狠了。
　　進了屋。
　　他躬身低頭道：“嶽母大人，二小姐，表小姐。”
　　今天他沒有拱手。
　　宋如月微微蹙了蹙眉頭，也沒有計較，直接道：“今晚讓妳來，是有兩件事情要跟妳商量。第壹，後天晚上，成國府設宴，那位大夫被封誥命夫人，按理妳是應該去的。不過，我和妳嶽父都不建議妳去，反正妳跟他們也沒有什麽關系了。這件事，需要妳自己決定。”
　　頓了頓，又道：“第二件事，是關於微墨去京都治病的事情。”
　　“過兩天，京都來人，來接美驕離開，我和妳嶽父的意思是，讓微墨也跟著壹起去京都治病。妳整天在家裏讀書，估計也悶得慌，人家說讀書不能死讀書，要多出去遊歷長見識。所以我和妳嶽父商量了壹下，想讓妳陪著微墨壹起去京都，先在妳美驕表姐府中住著，在那裏讀書。”
　　“京都書院很多，讀書人也很多，妳去了那裏以後，可以交朋友，可以見識更多東西，對妳以後也有好處。等秋試時，妳再回來就是了。”
　　“當然，這件事，也需要妳自己決定。”
　　宋如月說完，目光看著他，不再說話，等待著他的思考和決定。
　　秦川在壹旁開口道：“青舟，二哥也建議妳出去長壹下見識。本來二哥也想出去的，奈何爹爹和娘親都不允許。妳這次去京都，還可以去見壹見大哥。妳與蒹葭成親，大哥只是在信中知曉，也回信祝福了，他很想看壹看妳。”
　　洛青舟沈吟了壹下，恭敬道：“嶽母大人，這件事跟大小姐說了嗎？”
　　宋如月冷著臉道：“跟她說幹嘛？妳放心，她不會管妳的事的。”
　　洛青舟沈默。
　　宋如月還要說話，坐在旁邊的秦微墨輕聲道：“娘親，妳們先回去吧，微墨想單獨跟姐夫說壹會兒話。”
　　宋如月蹙了蹙眉頭，站起身道：“青舟，這件事也是為了妳好，妳好好考慮壹下。還有，妳二叔他們都同意了，這兩天妳最好選個日子，為妳母親遷墳。”
　　說完，她沒再多待，臉色嚴肅地離開。
　　看得出來，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。
　　顯然是成國府大夫人被封誥命夫人的事情。
　　南宮美驕顯然也有心事，站起身道：“微墨，我也先回去了。不管他去不去，我希望妳可以跟我壹起去。妳這病，不能再耽擱了。”
　　說完，她並未看洛青舟壹眼，冷傲離去。
　　秦川也過來拍了拍洛青舟的肩膀，溫聲道：“青舟，好好想壹想吧。現在莫城的情況有些復雜，我們秦家最近又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，妳壹介文弱書生，待在這裏實在太危險了。二哥還是建議妳跟微墨壹起離開。京都繁花似錦，很適合妳的。”
　　“多謝二哥。”
　　洛青舟低頭道謝。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秦川又跟自家二妹打了個招呼，轉身離開。
　　客廳裏，安靜下來。
　　走廊上的丫鬟嬤嬤們，也都走了個幹凈。
　　只有珠兒和秋兒，還站在外面。
　　秦微墨站起身，柔聲道：“姐夫，去書房說話吧，外面有些冷。”
　　秋兒連忙進來，過去幫忙推開了書房的房門。
　　秦微墨秀眉微蹙，顯然心事重重，在前面走進了書房。
　　洛青舟跟到門口時，秋兒蹲下，幫他脫掉鞋子，低聲道：“姑爺，小姐昨晚又咳嗽了。”
　　洛青舟皺了皺眉，默默點頭。
　　進了書房。
　　秦微墨走到窗前的案臺前，拿起了墨塊，在硯臺裏磨著墨，柔聲道：“姐夫，給微墨寫壹首【零落成泥】和【人面桃花】，好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微怔，點了點頭，走到案臺下坐下，攤開了雪白的宣紙。
　　拿筆，蘸墨。
　　“驛外斷橋邊，寂寞開無主……”
　　寫到最後壹句“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只有香如故”時，他突然擡頭，看著身旁的柔弱少女道：“二小姐，放心，妳會沒事的，相信我。”
　　秦微墨素手研墨，微微壹笑，柔聲道：“微墨當然相信姐夫。”
　　洛青舟與她目光對視，安靜了壹會兒，又提筆蘸墨，在宣紙上寫下了“人面不知何處去，桃花依舊笑春風”的詩句。
　　等她去了京都，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　　再回來時，只怕這裏已物是人非了。
　　她在擔心這些嗎？
　　洛青舟寫完，默默地吹幹了紙上的墨跡。
　　猶豫了壹下，又在最後提上了名字：落墨。
　　秦微墨看著這兩個字，眸中露出了溫柔的笑意：“姐夫，紙上落墨，如心中落墨。微墨永遠都不會忘記，姐夫第壹次為微墨落下筆墨，寫出的第壹首作品的。”
　　洛青舟放下筆墨，站起身道：“二小姐，妳這話有些傷感。是因為秦府最近遇到的事情嗎？”
　　秦微墨微微嘆了壹口氣，道：“也許很快，秦府就不存在了。姐夫，如果這次微墨跟美驕姐壹起去京都的話，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。爹爹和娘親他們處理完這裏的事情後，也會壹起離開的。微墨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，說實話，有些不舍。”
　　洛青舟沈默了壹下，道：“這裏的確挺好。”
　　秦微墨笑道：“不過對於微墨來說，從姐夫來了以後，這裏才開始變的好的。”
　　洛青舟扶著她坐下，輕聲道：“二小姐，妳可以先跟美驕姐去京都。”
　　秦微墨微微低頭：“微墨就知道，姐夫不會現在就離開的。”
　　洛青舟沈聲道：“我還有些事情要做。”
　　秦微墨擡頭看著他：“姐夫，如果姐姐，百靈和夏嬋她們都跟微墨壹起去，姐夫會去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沈默了壹下，道：“暫時不會。”
　　秦微墨目光柔柔地看了他壹會兒，輕聲道：“姐夫，微墨相信，姐夫壹定會成功的。”
　　她並沒有問什麽事情，但似乎可以猜到。
　　洛青舟微微點頭：“謝謝。”
　　秦微墨伸出手，握住了他寬大的袖袍，滿臉關切道：“姐夫，妳手受傷了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楞了壹下，道：“二小姐怎麽知道？”
　　他擡起了手背，上面依舊有破裂的痕跡。
　　秦微墨滿臉心疼，伸出纖細雪白的指尖，輕輕撫摸了壹下，顫聲道：“姐夫，疼嗎？”
　　“不疼。”
　　洛青舟壹臉平靜：“練武之人，受傷是在所難免的。”
　　秦微墨擡頭道：“可是姐夫穿著儒袍，是讀書人。”
　　洛青舟無話可說。
　　秦微墨笑了笑，看著他的眸子裏滿是亮晶晶的光芒：“姐夫每次見到娘親，都會拱手拜見的，今日兩只手都縮在袖袍裏，不敢拿出來。是怕二哥和美驕姐看到了，壹眼就看出姐夫偷偷練武了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猶豫了壹下，低聲道：“二小姐，我如果告訴妳，我手上這傷，是二哥和美驕姐兩人狼狽為奸偷襲的，妳信不信？”
　　秦微墨：“……”
　　洛青舟沒再多說。
　　秦微墨也沒有再多問，只是輕輕點頭道：“信，姐夫說什麽，微墨都相信。”
　　洛青舟沈吟了壹下，道：“二小姐，後天成國府宴會，我們秦府會去哪些人？”
　　秦微墨輕聲道：“爹爹，娘親，就他們兩個人。姐夫如果要去的話，微墨也會去的，到時候再帶上夏嬋，就又多了三個人。”
　　洛青舟微微沈默了壹下，道：“二小姐，我想去看看他們得意的樣子。”
　　秦微墨目光壹閃，笑道：“就像上次的晚宴，對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與她目光對視，點頭道：“對。”
　　“姐夫，有把握嗎？”
　　“可以試試。”
　　“那微墨壹定要去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姐夫，去姐姐那裏說壹聲吧，勸勸姐姐，讓她這次跟著壹起去京都吧。”
　　“二小姐去嗎？”
　　“我……我再想想。”
　　書房裏，溫度適宜，氣氛柔和。
　　兩人又說了會兒話。
　　洛青舟告辭離去。
　　“姐夫……微墨知曉姐夫最近很忙，所以，不會再打擾姐夫的，姐夫不用每天都過來的，微墨沒事……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洛青舟出了房間，在秋兒的服侍下穿上了鞋子。
　　走到走廊上時，他突然又走過去推開了窗子，看著屋裏正在發呆的柔弱少女道：“二小姐，明晚我過來餵妳吃藥。如果今晚再咳嗽的話，就讓珠兒過去找我，不用怕打擾我的。”
　　少女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意：“嗯。”
　　洛青舟又看了她壹眼，幫她關上了窗戶，轉身離開。
　　走到小院時，珠兒突然問道：“姑爺，妳會陪我家小姐壹起去嗎？”
　　洛青舟看了壹眼她手裏握著的飛刀，沈默了壹下，沒有回答，徑直離去。
　　“唰！”
　　飛刀疾射而出，精準地紮在了對面院墻下的壹朵鮮花上。
　　珠兒手中突然又出現了三把飛刀。
　　她冷著臉，狠狠地壹起扔了出去，嘴裏冷哼道：“負心漢，都得死！”
　　靈蟬月宮。
　　後花園中，夏嬋壹襲淡綠衣裙，正在練劍。
　　百靈手裏拿著壹朵剛摘的鮮花，正依靠在圓門處，無聊地撕扯著花瓣，嘴裏數著“壹二三五六”的數。
　　涼亭裏。
　　秦蒹葭壹襲白裙，安靜地坐在石桌前，正在看著壹卷娟秀小字寫下的詩詞。
　　“姐姐，這些都是姐夫寫的，妳可以看看。”
　　那柔弱的少女遞給她這卷詩詞時，目光裏有溫柔，也有壹絲的期待。
　　仿佛這是她寫的，想要聽到她的誇獎。
　　“姐姐，姐夫很有才華的……而且，他很好，真的很好，不止是對微墨……”
　　秦蒹葭認真地看著，壹字壹句，似乎想要從這些優美的詩句中，重新認識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