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四十章 十全十美【全書終】
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
2024-2-17 20:27
呼哧、呼哧、呼哧……
狹窄低矮的密道裏,焦順半跪半匍匐,用手肘撐著地壹點壹點的往前挪著,深邃黑暗的空間裏,幾乎填滿了他粗重的喘息。
這條從外朝通往後宮的密道,果然如同他先前預料的那樣,並沒能在龍源七年年末如期完成,而是拖到了次年的二月中旬。
順帶壹提,就在上個月十五,朝廷正式改元‘同治’,徹底宣告了隆源時代的終結。
而焦順這個舊時代的殘黨,此時正努力的向著最後的‘頂點’艱難跋涉。
不過這也太艱難了!
饒是前面為了通過壹處狹窄的縫隙,焦順不得不卸去了厚重的冬裝,此時依舊被重重險阻搞的汗流浹背,錯非這設計圖就是他牽頭搞出來的,他幾乎都要以為這是針對自己搞出來的陷阱了。
好容易爬到壹處寬闊處,焦順也顧不得地上又臟又涼,壹屁股癱坐下來,靠著墻劇烈的喘息著。
其實會搞得如此狼狽,也怪他近來疏於鍛煉,畢竟為了達成預期目標,他基本上是殫精竭力夜夜笙歌。
至於效果麽……
……
榮國府。
鶯兒忙完了手裏的活計,同小丫鬟在廊下有壹搭無壹搭的說著閑話,腦海裏卻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去年五六月間,在這處院落裏不斷上演的荒唐大戲。
記得那時,寶二爺總是站在西側廊柱旁,自己則是站在東側,他的臉色變化不定,自己則是壹臉的嘲諷,雙方全程都沒有半點交流。
直到焦大爺誌得意滿的從閨房裏出來,才會打破門外的沈默,但也會帶來更濃烈的尷尬。
鶯兒真不知道,賈寶玉當時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。
不過看他在確認寶釵懷孕的第二天,就迫不及待的剃度出家留書出走,從此渺無音訊來看,他肯定也已經達到了忍耐的極限。
那已經是去年七月底的事情了。
那時候闔府上下正沈浸在寶二奶奶懷孕的歡喜當中,除了少數幾人之外,誰也沒料到賈寶玉就這麽突然遁入空門,然後留書遠走他鄉。
無數人唾棄他拋妻棄子,更有人懷疑,說他剃度出家是假,實際上是去找林姑娘了。
對此,鶯兒嗤之以鼻,在參與了生子計劃之後,她也獲知了更多的機密,其中就有林黛玉的現狀。
林姑娘如今明明也已經……
“鶯兒、鶯兒。”
門內的呼喚聲,打斷了鶯兒的思緒,鶯兒急忙推門走了進去,見薛寶釵抱著大肚子面色蒼白,她正要上前攙扶,寶釵便指著下面道:“快、快去請穩婆來,羊水已經破了!”
鶯兒聞言立刻回頭嚷道:“快來人啊、快來人啊,奶奶要生了,趕緊去請穩婆和大夫來!”
外面頓時亂做壹團。
……
尤府。
尤三姐壹臉怏怏的歪在床上,渾身上下仿似沒有骨頭壹樣,自從去年十月驗出身孕後,她就變得懶怠起來,幾乎是老老實實貓了壹冬。
反倒是比她更早受孕的尤二姐,自打懷孕後就神采奕奕,每天都盤算著等兒子出生要如何如何,這才懷孕半年,小孩子的鞋子衣服就已經做了十幾套。
因見姐姐又在納鞋底,尤三姐換了個姿勢,撇嘴道:“妳多少也做兩件女孩子穿的,不然萬壹……”
“呸!”
尤二姐聽了險些紮到手,回頭惡狠狠剜了她壹眼,連聲啐道:“呸呸呸,童言無忌大風吹去!”
尤三姐捂著肚子咯咯嬌笑:“我又沒說妳要生女兒,我自己生個女兒不行嗎?”
頓了頓,又道:“再說了,咱們用不上也可以送去牟尼院嘛。”
牟尼院的妙玉懷孕的時間,比尤二姐還要早壹些,這讓尤二姐很是不高興,更讓尤二姐嫉妒的是,妙玉還懷了雙生子,如今肚子大的仿似彌勒佛,再寬大的僧袍都遮掩不住。
也虧得賈寶玉七月底就離開京城雲遊四方去了,否則看到自己最推崇的佛門高士,變成現如今這副模樣,多半會當場道心崩殂。
如今聽妹妹詛咒妙玉生女兒,尤二姐還真有些心動了,但旋即想到不能因為這個壞了自己的孕氣,忙又放棄了做女童衣服的念頭。
……
紫金街,焦家主宅。
去年十壹月正式嫁過來,當月就有了身孕的賈探春,雙手護著還未真正顯懷的小腹,正同史湘雲商量著姨娘們的分配問題。
“那暫時就這麽定了,平兒姐姐和玉釧搬去我那兒,司棋和香菱挪到東廂去。”
這提到的四人如今也皆有身孕,平兒是七月裏懷上的,其余三個則集中在九、十月份,故此都在年後擡了姨娘。
同樣得了姨娘封賞的還有翠縷,只不過翠縷到現在還沒懷上,所以暫時依舊留在湘雲身邊侍奉。
新添了這麽多姨娘,主宅這邊兒自然騰挪不開,又不好讓她們與丫鬟繼續混居,所以就準備從主宅移到探春那邊兒兩個,也算是擴充新宅裏的有生力量了。
史湘雲有些舍不得平兒,好在兩個宅子雖然沒挨著,但也不過就是半條街的距離,想要串門走動十分方便。
於是她點頭道:“先這麽定下來吧,等回頭請示了老爺、老太太,再讓她們搬過去不遲。”
說著,卻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探春見狀不由奇道:“這好端端的,妳怎麽倒嘆氣氣來了?”
“沒什麽。”
史湘雲搖頭道:“我是突然想起,寶姐姐的產期就在這幾日了,偏寶二哥……唉,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!”
探春也跟著嘆氣:“誰說不是呢,好端端的突然就拋妻棄子——不過他的心思壹向捉摸不定,要是真能踏踏實實的跟寶姐姐過日子,反倒奇怪了。”
史湘雲壹想也是,無奈道:“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。”
……
其實賈寶玉這時候就在京城,而且還離著紫金街不遠。
不過和半年前剃度出家,立誓要踏破四海時,那雄心萬丈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,他此時蓬頭垢面,頭上是指甲蓋長的油膩短發,身上裹著全是窟窿的舊棉襖,腳下是壹雙看不出顏色的薄底兒布鞋。
唯壹還算鮮亮的,也就是那雙飽含熱淚的眼睛了。
他壹邊淚眼婆娑的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,壹邊在心頭瘋狂呼喊:回來了、回來了,我終於是活著回來了!
自從去年十月在湖北被甄寶玉卷走了盤纏,他數月間幾次險死還生,終於大徹大悟,什麽遁入空門、什麽雲遊四海統統都是糊弄人的狗屁!
比起做遊方僧人,他果然還是更適合做壹個富貴閑人居家米蟲!
他現在恨不能立時飛回家中,抱著母親的大腿發誓要痛改前非。
到時候打也打的、罵也罵的,別人要嘲笑就讓他們笑去,反正再怎麽樣,也比受盡白眼風餐露宿饑寒交迫來的強!
唯壹讓賈寶玉有些躊躇的,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寶姐姐,以及寶姐姐肚子裏的孩子。
當初把話說的那麽絕,現在才過去大半年,自己就……
這時寒風突如其來,凍的賈寶玉瑟瑟發抖,他緊了緊身上的破棉襖,習慣性的縮到了墻根兒底下,搓著手咬牙想到:不管了、不管了,大不了再跪下來求焦大哥和寶姐姐原諒自己就好!
反正自己就算是回到家中,也不會故意去破壞到他們之間的關系。
這時頭上忽然傳來獵獵作響的動靜,寶玉下意識擡頭看去,卻原來是身旁這家店面的幌子,看標記,這是壹家牙行,而且還是壹家頗有名氣的牙行。
寶玉依稀記得,這家牙行走的是小眾精品路線,專司幫大戶人家尋找廚娘、奶媽。
正想著,前面不遠處的門簾被高高挑起,壹個喜氣洋洋的中年婦人從裏走出來,隨手潑掉了半盞殘茶。
因為感覺到熱氣從裏面湧出來,寶玉不自覺的看向了屋內,然後就怔在了當場——卻只見壹個讓他魂牽夢縈了許久的身影,正捂著大肚子在審視著面前幾個婦人。
“林妹……”
“看什麽看?!”
他這裏剛要尖叫,那潑茶的婦人便惡形惡狀的呵斥道:“妳這臭乞丐趕緊給老娘滾遠些,若沖撞了貴人,看我不打折妳的狗腿!”
罵完叉腰等了壹會兒,見寶玉依舊呆呆的看向門內,索性抄起擺在門前的掃帚,劈頭蓋臉的壹通亂打。
寶玉吃疼之下,這才慌忙逃開。
等逃的遠了,他停下來回頭看向那牙行,忽的搖頭苦笑起來,暗道自己真是要瘋了,那身懷六甲的婦人怎麽可能是林妹妹?換成是寶姐姐來這裏挑選奶媽還差不多。
……
視角轉回宮中。
焦順經歷重重艱險,終於是來到了密道盡頭。
他努力整理了壹下儀容,效果自然不是那麽好,好在他本也不是以容貌見長,只要發揮出這幾天養精蓄銳的效果就好。
深吸了壹口氣,他用力推開了頭頂的磚石,兩手扒住邊緣,猛壹發力就攀了上去。
不等站穩腳跟,四個環肥燕瘦的身影就映入眼簾。
正中間被圍在當中的,自然是這次引狼入室的主角李太後,而被排擠在角落裏的,卻不是被打入冷宮的容妃還是能哪個?
(全書完)
完本感言
其實這本書,老嗷要是想要繼續寫下去,十萬字、二十萬字,甚至再搞五十萬字也沒問題。
但我覺得沒有必要了。
園子戲已經寫到興盡意滿,主要的女性角色也都已經納入囊中。
漏肯定是漏了幾個,可寫到這份上要再去寫那幾個配角,只會讓大家覺得是在水字數,我自己也提不起勁兒來。
所以……
到這裏吧,就到這裏吧。
接下來說說完本的感想。
這本書怎麽說呢,壹是因為我在寫異明的時候身體出了狀況,家裏長時間沒有進項,所以想選個穩妥有把握的,於是就又開了本紅樓同人。
二來麽,紅樓名偵探因為中間被封殺了半年多的緣故,多少還是留了些遺憾,所以我想再開壹本紅樓同人,把沒來及寫出來的構想補全。
然後根據名偵探時期大家的反饋,我選擇了弱化事業線,集中寫園子戲、後宮戲,並且嘗試著盡量維持原著裏的人物人設——當然了,後期肯定還是有些走樣了。
至於結果麽……
雖然老嗷自認已經盡力了,但整體仍有不盡人意之處。
主要是事業線最大幅度弱化之後,導致有很多地方不能自圓其說,結果又被集火吐槽——明明九成以上都是園子戲後宮戲,但還是被吐槽不該寫事業線。
可不寫事業線,園子戲又怎麽可能盡量合理化?
這本就是相輔相成的東西。
另外……
就是老嗷遇到了壹些衛道士的攻訐,哪怕我擺明車馬說主角就是雙標渣男,甚至不厭其煩的表達對蕉太狼的鄙視,且再三解釋這卑鄙人設,是為了讓開後宮更合理壹些。
畢竟那種全是妳情我願的後宮,實在是難以自圓其說,至少在紅樓世界裏難以自圓其說,除非主角就是賈寶玉本人。
結果老嗷還是受到了不少冷嘲熱諷或者直接咒罵。
就比如前天,我因為劇情出現BUG出單章道歉,結果就有人嘲笑:妳個寫皇叔的裝什麽認真?真是特麽可笑。
有人反問:作者認真有什麽錯。
他又回了句:憑他也配?
我不知道我是哪裏得罪了這位至聖先師,後來發現是個看D版的學徒,就把他永久禁言外加刪除發言了。
這也是我下壹本,想要再續異明的緣故,我希望能證明自己除了後宮之外,也還是有別的可取之處的——當然了,妳讓我去寫單女主甚或是無女主,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。
看過異明的讀者都知道,那本寫的是古代靈氣復蘇背景下的靈異破案故事。
乍聽起來有點像是跟風《大奉打更人》,不過我發書其實比《大奉》早了大半年……
總之,下本書是異明壹百多年後的故事,異明原定的大綱構架、涉及到的人物劇情,也會做為新書的壹部分故事背景,在後續陸續揭開。
也算是彌補壹下異明沒能完本的遺憾吧。
發書時間不出意外的話,先暫定為9月15號。
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,新書的更新肯定會比這本要給力的多,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持老嗷。
此致,敬禮!
番外 三年之期將滿
時光冉冉,壹晃已是同治三年五月。
焦家新宅。
趙姨娘正在客房裏呼呼大睡,忽就被丫鬟推搡醒了,她翻了個身,怒沖沖罵道:“不曉事的小蹄子,老娘昨晚上回來的時候,不是說讓妳們早上別叫醒我嗎?!”
自從去年夏天,提前回來的賈環被焦順介紹到新設的外交部當差,得了從七品官身之後,她這脾氣是愈發大了。
當然,那也分對誰。
面對去年秋天高中舉人的賈蘭和李紈,她的態度反而更加恭敬了。
但若是對上寶玉……
呵呵,如今闔府上下有幾個瞧得上寶玉的?
那丫鬟怯聲道:“姨娘,是平兒姨娘找您。”
“平兒?平兒又怎得?!”
趙姨娘嘴裏碎碎念著,卻還是披衣而起,且不說新宅這邊兒的內務都是平兒在打理,單憑她是焦老爺的青梅竹馬這壹點,就不好輕易得罪。
簡單梳洗了壹下,她堆起笑容迎了出去,壹見平兒就笑道:“讓妳久等了,在我們府上還罷了,到妳們這兒壹沒了拘束,早上總是起不來。”
“姨娘睡的踏實就好。”
平兒起身笑道:“本來不敢打攪姨娘的,可榮國府那邊兒剛傳了消息來,說是政老爺已經動身北上了,不日就將抵京。”
趙姨娘聞言壹驚,面色古怪的嘀咕道:“好端端的,怎麽突然就要回京城了?”
平兒無語,只得提醒道:“政老爺四月裏就守滿二十七個月的孝期了,自然要回轉京城。”
“喔、喔喔……”
到不怪趙姨娘壹時沒反應過來,主要是這二年府裏的氣氛使然,要不是平兒突然提起來,她幾乎都忘了榮國府還有個賈政。
回過神來,她忙問:“妳們太太知道這事兒嗎?”
“太太壹早就進宮去了,所以尚不知情。”
“喔~”
趙姨娘恍然,心說怪不得昨晚上讓自己多吃多占了,原來她今兒打算去宮裏頭。
楞了會兒神兒,她又無所謂的道:“那等三丫頭回來,我自己跟她說吧——反正老爺只是要回來,又不是已經回來了,也用不著急著回家去。”
說著,就又打起了哈欠。
平兒見狀微微壹禮:“那我就不打攪姨娘了。”
說完,便退了出去。
回到後宅,見大著肚子的林紅玉正同玉釧在廊下說話,便上前對玉釧道:“政老爺的事兒,總要知會大太太那邊兒壹聲,是我跑壹趟,還是……”
“我去吧。”
玉釧麻利的起身道:“正好上回司棋姐姐來串門時,相中了三哥兒的新鞋,我捎帶腳把裁好的鞋樣子給她送過去。”
說完,她回屋取了鞋樣子,帶著兩個小丫鬟去前院選了輛人力車,壹個在前面拉壹個在後面推,很快就來到了主宅。
她是自己人,自然不用通稟。
壹路尋到後宅,玉釧卻沒有急著去堂屋裏見大太太史湘雲,而是東廂西廂探頭探腦的轉了遍。
有相熟的丫鬟見了,不由奇道:“白姨娘這是找誰?”
白玉釧挺直了腰桿,笑問:“襲人呢?前兒不是送過來了麽,怎麽沒見著人?”
襲人是前兩天才被送到主宅的。
至於原因麽……
今年開春侍書好不容易懷上,焦順都已經許諾要給她擡姨娘了,誰知四月裏稀裏糊塗就流產了。
侍書哭的嗓子都啞了,後來也不知怎麽,就認準了是襲人妨害自己,楞是趁著探春不在家上演了全武行。
後來查無實據,但兩人也已經鬧的水火不容,所以探春就跟史湘雲打了個商量,把襲人送到了這邊兒。
“襲人姐姐分到了東跨院姨太太屋裏。”
姨太太是對邢岫煙的尊稱,這也算是焦家獨壹份的待遇,另外自從前年焦大壽終正寢後,東跨院也撥給了她用。
“我說呢。”
玉釧恍然,本想著順便瞧瞧襲人的熱鬧,但若是專門去東跨院走壹遭,卻怕回去後要挨侍書的白眼。
算了,還是先辦正經事要緊。
史湘雲正抱著去年冬天生的小兒子,同翠縷、司棋閑話家常,聽了玉釧的稟報,便問:“親家老爺這次回來,是打算起復,還是頤養天年?”
“這……”
玉釧支吾道:“平兒姐姐沒交代,估摸著政老爺在電報裏也沒說。”
去年年底,電報就已經通到了金陵。
“嗯。”
史湘雲點點頭,又道:“那這樣,等明兒我跟妳們太太壹起回榮國府瞧瞧——若要謀求起復,總要提前打好前站。”
……
與此同時。
宮中,乾清門。
前殿內,東西兩宮太後正陪著同治帝垂簾聽政,後殿裏賈元春、賈探春兩姐妹相對而坐,邊吃著茶水點心,邊隨口閑談。
“聽說保齡侯就快卸任回國了?”
探春呡著茶水問。
“唉~”
元春無奈道:“去年六月西夷高盧國內亂,鬧事的學生向咱們大夏的使館求助請願,保齡侯瞻前顧後進退失據倒罷了,事後還被爆出曾與領頭的女學生有染,實在是……”
說著,忍不住搖頭:“若不是看在他這些年久駐歐羅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,就不是讓他卸任回國,而是去職解送回國了。”
“那繼任的人選已經選好了嗎?”
這個顯然才是探春真正關心的。
“暫時還沒有。”
元春不確定的道:“不過昨兒妳們老爺倒是上了道奏折,建議這次除了更換駐歐羅巴總使,更要趁機展現壹下我大夏的國力——什麽新中醫、電報、電話、便攜式照相機、鐵甲艦隊、速射炮、水冷機槍……能帶的都帶上。”
“那保密的問題又該怎麽解決?”
“這妳去問妳們老爺……”
正說著,簾子壹挑,吳太後打著哈欠百無聊賴的走了進來,後面是步態端莊的李太後。
見除了她們再沒有別人,探春也懶得多禮,畢竟早就是壹起扛過槍的戰友了,私下裏也沒那麽多規矩。
吳太後更是毫無形象的踢掉了繡鞋,直接把嬌小輕盈的身子丟在了羅漢床上,滿口抱怨道:“皇帝還小,整天起這麽早怎麽受得了?!”
眾人聞言相視而笑,倒也沒有拆穿是她自己起不來。
吳太後碎碎念了幾句,又翹起白嫩的小腳在探春背上點了點,懶洋洋的問:“妳今兒怎麽有空壹早進宮來?”
“自然是受了我家老爺所托。”
探春笑盈盈的取出個小盒子,放在床上推到吳太後面前。
吳太後翻身坐起,拆開來見是壹疊黃橙橙的物事,便撚起壹個翻來覆去的端詳,半晌不確定的道:“這應該是工部去年弄出來的氣球吧?怎麽上面還有這麽多小疙瘩?”
說著,就嘗試往裏面吹氣,結果只吹出個狼牙棒造型,就再也吹不動了。
探春這才掩嘴笑道:“這東西可不是氣球,是我們老爺特意弄出來以防萬壹的——年前娘娘您不小心懷上,可把我家老爺嚇的夠嗆。”
“以防萬壹?”
吳太後疑惑的看看吹脹了的‘氣球’,忽的福靈心至:“他是想套在……”
話還未說完,已經嫌棄的丟回了盒子裏,然後連呸了七八聲。
探春和元春都忍不住掩嘴偷笑,只李太後在壹旁羞紅了臉。
吳太後惱羞成怒的又用腳尖點了點探春的脊梁,恨恨道:“妳讓那狗東西後日進宮來,瞧哀家怎麽收拾他!”
說著,從盒子裏拿了壹半出來,扔到桌上:“妳們自己分,剩下的我先收著。”
李太後哪敢去接,最後還是元春簡單數了數,二壹添作五的分成了兩份。
……
等探春回家後,聽說父親要回京,先是忍不住皺眉,後又想到最近焦順與王夫人見面次數越來越少,或許正可趁機勸她斷了往來。
於是第二天去主宅和史湘雲匯合,帶著三五十個丫鬟仆婦回了娘家。
到了大觀園內,正往清堂茅舍趕呢,迎面就撞見壹個肥頭大耳的白胖子。
兩人忙停下腳步招呼了壹聲‘寶二哥’。
那胖子拍著自己圓滾滾的將軍肚,憨憨的問:“這不年不節的,妳們兩個怎麽壹起回來了?”
史湘雲和賈探春對視壹眼,臉上都有些無奈。
約莫是當初落難時饑寒交迫的經歷,給寶玉留下了心理創傷,導致他從同治元年起就染上了暴飲暴食的毛病,如今體重已經穩穩超過了兩百五十斤。
同時也變得更加懶怠,每日裏除了吃喝拉撒睡任事不管。
長此以往,府裏也都把他當成了廢人、透明人,而聽他方才所言,竟是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賈政要回京了。
史湘雲正待解釋幾句,又見斜下裏迎出來兩大壹小,打頭的是李紈,後面拉著個粉琢玉砌小男孩的,卻不是薛寶釵還能是哪個。
生了孩子之後,寶釵的身段是愈發的豐腴,腰肢卻壹如既往的纖細,配上她日漸冷淡的氣度,倒與大姑子賈元春有七八分相似。
賈寶玉先喚了壹聲大嫂,然後又沖那小男孩招呼道:“茂哥兒~”
賈茂先擡頭看看母親,然後才不情不願的喚了聲‘父親’。
就這樣,也把寶玉喜的眉開眼笑,上前就想逗弄便宜兒子。
薛寶釵不著痕跡的賈茂擋在身後,沖史湘雲和賈探春招呼道:“太太壹早就等著呢,咱們還是先見過太太再論其它吧。”
李紈也忙招呼眾人往裏走。
賈寶玉形單影只的落在後面,下意識跟了兩步,又停了下來,盯著賈茂的背影看了壹會兒,搖搖頭,回到怡紅院裏繼續混吃等死。
……
與此同時。
焦順剛剛接到了壹封由歐羅巴總領事館,轉遞過來的私人信件。
他翻了壹圈也沒能在信封上找到擡頭,於是裁開來準備瞧瞧到底是誰。
結果首先倒出來的,卻是幾張相片。
相片裏的人赫然是薛寶琴,她穿著蕾絲花邊的洋裝,在楓丹白露宮前笑的十分開懷,但即便是再寬大的裙子,也依舊遮蓋不住那高高凸起的小腹。
焦順趕緊算了算日子,薛二夫人沒能熬過前年冬天,而寶琴則是在去年秋後下定決心要遠渡重洋的。
臨行前她選擇把身子交給自己,兩人先後纏綿了數日,若是當時懷上的,寄信時正好已經顯懷。
而這會兒不出意外的話,應該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。
這是自己第多少個孩子了?
焦順板著指頭數了數,壹時竟有些算不清楚,反正單只是同治元年就生了十個,要不怎麽說是十全十美呢。
番外2 十年
叮鈴鈴、叮鈴鈴~
鬧市街頭,車隊正在緩緩前行,忽聽到壹串急促的鈴聲從前面路口轉角傳來,最前面趕車的仆婦連放緩了速度,緊接著是整支車隊。
下壹瞬,三個半大少年騎著自行車妳追我趕、風馳電掣的沖過了十字路口,將路人的呵斥謾罵統統甩在身後。
近些年縱馬的少了,但是在街頭飆車的紈絝子弟卻是越來越多,在自行車上玩出的新鮮花活,壹點都不比騎馬少。
趕車的仆婦本也要開罵的,但等看清楚為首少年的身量模樣,卻又忙把臟話咽了回去,小聲嘀咕道:“好像是寧國府的芎哥兒……”
車隊又往前行了兩條街,這才緩緩停在壹座簇新的院落前,此處雖不是衙門,門前卻站了四個荷槍實彈的木蘭軍,個頂個都是膀大腰圓眉眼帶煞的婦人。
這四個木蘭軍原本來回掃視街上的路人,但凡有探頭探腦試圖向院內窺視的,便立刻手按儀刀道路以目。
此時見了停在門前的馬車,忙都恭敬的兩下裏站定,學著男子的模樣抱拳靜候。
後面先有家丁截住兩側行人,然後才有仆婦上前擺好階梯,這才從頭輛馬車上扶下壹位年輕的婦人。
這婦人生的俊眼修眉、顧盼神飛,周身又透著久居人上的貴氣,叫人凜然不敢逼視。
眼見她被簇擁著踏上臺階,四位木蘭軍急忙躬身道:“見過祭酒大人。”
那貴婦人微微頷首回應,又擡眼看了下正中‘京師女子學院’的禦賜牌匾,然後便帶著壹陣香風跨過了門檻。
繞過正對著大門的影壁,眼前霍然開朗,只見諾大的廣場上三三兩兩聚集著數十名妙齡少女,兼或也點綴著幾個年長的,不過大多蒙著面紗,只有極少數兩三位婦人以真面目示人。
見到貴婦人出現在廣場上,所有人忙都屈膝見禮口尊‘祭酒大人’。
那貴婦人也微微還禮,然後壹路在人群中穿行,不時停下來與身旁的少女、婦人攀談幾句,每每都能令人如沐春風。
等穿過廣場進了大廳,她這才略略加快腳步,七拐八繞尋至壹處小院。
吩咐從人留在外面,她獨自走進院內,就見幾個身姿綽約的少婦正在忙著晾曬藥材。
看到那貴婦人進來,她們七嘴八舌的上來問好,有喊‘姑奶奶’的,有叫‘來夫人’的,還有個年歲最長的,則幹脆稱呼其為‘三姑娘’。
那貴婦人——也便是如今的來夫人、曾經的三姑娘賈探春,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,然後看向為首的壹個:“鴛鴦,蘇姐姐可在屋裏?”
“勞三姑娘在外面稍候片刻。”
鴛鴦笑道:“我們太太說要去養個什麽菌,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,還讓我們不得進去打攪。”
鴛鴦在牟尼院前後待了有兩三年,後來才悄默聲的轉到了林黛玉處,算是外室姨娘。
“不急。”
探春嘴裏說著不急,卻忍不住摸出懷表來掃了壹眼,自從去年當上這個京師女子學院的祭酒以來,她幾乎就沒有片刻安寧。
但探春卻是樂在其中。
畢竟先前無論參與過多少朝廷大事,她都只能默默無名的隱居幕後,如今卻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臺前,故此雖然這‘祭酒’並無實際品階,卻遠比壹品誥命更讓她為之自豪。
不過朝堂上對京師女子學院的非議,卻是從來都沒斷過,尤其是在年初探春聯和司業,從兩宮太後那裏申領到了壹大筆經費之後,各種酸話怪話層出不窮。
探春如今所承受的壓力,幾乎僅次於當年焦順草創工學之時。
而探春的雄心壯誌,也是絲毫不亞於其夫,工學如今已經徹底蓋過國子監,隱有大夏第壹學府之姿,那她這個女學也決不能瞠乎其後,必要壹鳴驚人才成!
看完懷表,探春猶豫了壹下,便對壹旁的雪雁道:“去幫我請郡主過來,我們就在這兒開個小會,順便等壹等蘇姐姐。”
雪雁立刻提起裙擺飛也似的去了,明明已經是二十六七歲的人了,依舊是這麽風風火火。
探春所提到的郡主不是別個,正是曾經的南安郡主,她在九年前就嫁了人,可惜夫家是個短命的,才嫁過去兩三年就守了寡,身邊只落下壹個女兒。
自此南安郡主心灰意懶,索性重拾出嫁前的興趣,呼朋喚友創建了寒梅詩社,聚集了壹大批名門才女。
探春正是相中了她的人脈,所以才舉薦她做了京師女子學院的司業,現如今學校裏有不少老師,就是南安郡主親自上門聘請來的。
只是……
也不知此舉是害了她,還是幫了她。
想到前陣子偶然提起丈夫時,南安郡主那不自然的表情,探春忍不住嘆了口氣,心道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,宮裏宮外這麽多女人不夠他忙活的,竟還有功夫招惹南安郡主。
正在這時,東廂房門忽然左右分開,穿著厚重防護服的女子快步走出來,先反鎖了房門,然後才用力揭開了鑲著玻璃的頭套,露出白皙精致的面龐,大口大口的喘息著。
“姐姐可算是出來了!”
探春滿面堆笑就要往前湊。
那女子忙擡手止住,道:“等我把防護服脫掉再說。”
而本來在收拾藥材的鴛鴦等人,早戴上口罩手套圍攏上來,七手八腳將那防護服脫下,丟進早就燒沸了的大鍋裏加溫消毒。
“這麽危險?”
探春見狀不由蹙眉。
“妳說呢?”
女子也挑起罥煙眉,沒好氣道:“要不是妳催的太緊,也不至如此!”
“要不然妳在外面指揮,讓別人來……”
“別人若是做得來,妳還用得著求我?”
“哈哈~”
探春雙手合十做服輸狀:“是是是,只有您林大神醫親自……”
“咳~”
林黛玉瞪眼咳嗽壹聲,提醒道:“在外面別這麽叫!”
“是是是。”
探春不以為意的敷衍著,寶二哥如今連走路都費勁,難道還能跑到女子學院來不成?
不過她還是順從的改口道:“只有您蘇大神醫親自出馬,才能讓太醫院和醫學院俯首稱臣。”
“哼~”
林黛玉冷哼壹聲揚起瓊鼻,探春所言雖然有些誇張,卻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‘新中醫’發展至今不過區區十年,而且壹開始投身其中的人並不多,也就是這兩三年成果顯著,才漸漸在某些方面壓了舊中醫壹頭。
而林黛玉壹來有天分有才情有毅力,二來焦順這個新中醫的奠基人、領路人,不斷給她夯實基礎、拔高上限,到如今單論新中醫的理論創新方面,能與林黛玉相提並論的怕是不足五指之數。
而前百名當中,估計也只有她這壹位碩果僅存的女大夫。
如今林黛玉在這京師女子學院裏,堪稱是鎮山之寶壹樣的存在,既肩負著培訓女醫生的責任,又被探春寄予重望,期盼著她能做出震驚醫學界的重大突破,以便盡快完成壹鳴驚人的目標。
不過……
兩個人湊在壹處,首先聊起來的卻不是什麽醫學,更不是什麽女子學院,而是兩人共同的男人。
“聽說他已經到了那個什麽艾吉?”
“上月初就到了,這次我大夏牽頭,與英、法、德、奧、荷、越南、印度、埃及七國合作開鑿中西運河,要耗費財力人力不可計數,即便是老爺這個外交部尚書出面,想要壹下子談妥只怕沒那麽容易,估計等回頭西夷還要再派使臣過來。”
林黛玉聽的直搖頭:“這麽些國家,以前聽都沒聽過——對了,前陣子咱們不是還在和英吉利爭那個什麽西牛賀洲嗎,這怎麽又合夥開鑿起運河來了?”
“英吉利管那地方叫澳大利亞。”
賈探春解釋道:“那是個苦寒之地,英吉利的水師雖然雄強,但畢竟鞭長莫及,又覺得為此傷筋動骨頗為不值,所以最後簽了些降低關稅的協定,又約好互不侵犯,便主動撤軍了——其實若非老爺不知從那兒聽說,西牛賀洲有不少金礦鐵礦,估計朝廷也不會去爭。”
“他總是能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。”
“是啊,他總是能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。”
兩女相視壹笑,皆是與有榮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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