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：可信

　　榮錦棠哈哈大笑, 驚飛了壹樹鳥雀。
　　付巧言這才反應過來, 略兇了些：“陛下且不要胡鬧。”
　　榮錦棠好半天才收了笑, 轉頭就看到沈聆正站在碧波宮宮門前，滿臉詫異地看著他。
　　“表哥久等。”榮錦棠斂了斂笑容。
　　沈聆忙上前幾步, 向他行了禮，轉頭再去看付巧言時就卡了殼。
　　他頓了頓，還是道：“給陛下、娘娘問安。”
　　聽他叫娘娘，付巧言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身份，正想開口自報家門，就被榮錦棠握住了手：“這是母親娘家的侄子，鎮國侯沈聆。”
　　付巧言只好先同他問好：“侯爺大吉。”
　　沈聆側了側身，沒敢真接她這個禮。
　　榮錦棠從來都很有分寸, 哪怕在場有壹個外人，他都不會叫淑太貴妃母親, 而是用母妃稱呼。
　　這位娘娘瞧著年紀不大位份不高，她在榮錦棠的心裏卻不壹定不重要。
　　端看榮錦棠的回護態度，又把她帶來碧波宮來, 就很能說明問題了。
　　哪怕沈聆還是不知她是誰，壹句“娘娘”卻也能自然叫出口。
　　“娘娘多禮了。”
　　榮錦棠領著付巧言，往碧波宮前行去：“這邊比下面人少, 安全壹些。”
　　付巧言點了點頭。
　　榮錦棠又道：“今日可能要忙得晚些，將就在山上過夜，壹會兒妳去看看寢宮，有什麽不對就叫宮女重新布置。”
　　“諾, 妾省得。”
　　榮錦棠滿意了。
　　壹行人很快進了碧波宮宮門，這邊看上去比山下行宮要破舊壹些，屋檐門窗好多都沒有修葺，瞧著有幾分悲涼。
　　碧波宮壹共便只有兩處正殿和幾處偏殿閣樓，只有山下行宮十分之壹大小，瞧著卻不過分逼仄。
　　宮室都遠遠排開，偏殿和閣樓都暗著，只有兩處正殿燃著燈，瞧著亮堂壹些。
　　榮錦棠指了指最靠裏的正殿，對付巧言道：“妳先去暖暢殿歇歇，壹會在叫妳過來。”
　　付巧言向他福了福，領著柳葉和陸三就往那邊去。
　　等少女窈窕的身形消失在拐角，榮錦棠才板起了臉：“走吧。”
　　沈聆“諾”了壹聲，跟在他身後進了前面的暖欣殿。
　　付巧言這會兒確實累了，柳葉扶著她走了最後壹程路，等進了大殿她就撐不住了，壹下子歪倒在榻上。
　　柳葉頓時緊張了：“小主您可還好？”
　　付巧言懶懶躺在榻上，好壹會兒才說：“尚可，只許久沒走這麽多路，感覺腿都木了。”
　　柳葉打發陸三去叫水，先把付巧言的小包袱在凳上放好，才湊到付巧言身邊給她腦後墊了軟墊：“小主且先歇歇，奴婢給您捏捏腿？”
　　付巧言閉著眼睛，覺得快睡過去了：“妳倒是挺精神的，那就勞煩妳了。”
　　“小主客氣了，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。”柳葉取來薄被，輕輕給她蓋在身上。
　　“奴婢以前在尚宮局是做跑腿傳話的活計，跑的多了就練出來了，可不會累。”
　　付巧言輕輕哼了壹聲。
　　柳葉見她睡著了，手上的勁就小了些，依舊認真給她捏腿。
　　付巧言睡得很熟，這壹路她撐著沒掉隊確實很辛苦。到底不是經年出門走路的人，能撐到現在也確實不容易。
　　不多時陸三就回來了，他也沒咋咋呼呼，在門外往裏頭瞧了壹眼，見柳葉丟給他個安靜的眼神，頓時不敢進來了。
　　柳葉停了手，過來取了水，小聲道：“妳在外面守著，小主安置了，有人過來催妳就這般回。”
　　陸三有些猶豫：“要是陛下那邊……”
　　柳葉笑笑，壹雙柳葉眉彎了彎：“不妨事，陛下不會生小主氣的。”
　　陸三有些木訥，倒是很老實地沒多問，退出去守在門口。
　　柳葉端了熱水回來，溫熱的帕子輕輕給付巧言擦幹凈手臉，幫她去了鞋蓋好被子，這才松了口氣。
　　這位付小主說好伺候是真的好伺候，什麽多余的事沒有，和和氣氣笑瞇瞇的，也沒見她生過氣。
　　越是這樣，柳葉越不敢輕慢她，哪怕只單獨伺候這壹天半日的，也得把這差事當好。
　　付巧言這壹覺睡得舒服極了，等她悠悠轉醒，才發現窗外已經暗了下來。
　　柳葉正歪在壹旁打瞌睡，這麽困了也沒見她倒下去躺著。
　　付巧言輕輕坐起身，動了動雙腿，才發現壹身的疲累去了不少，顯然在她睡時柳葉給按的仔細。
　　她剛壹動，柳葉就醒了，她忙站起來道：“小主要用茶否？”
　　付巧言見她緊張，態度就更和善了些：“取溫水來吧。”
　　柳葉取了溫水給她，跪坐在她身後給她梳發。
　　“剛陛下那有無人來？”
　　“來了個黃門，三哥講您安置了，那黃門便走了。”
　　付巧言點了點頭，剛壹起身就聽到肚子“咕咕”叫。
　　“天色已晚，是用晚膳的時候了。”
　　付巧言自言自語道，她重新披上斜襟及膝長衫，讓柳葉幫自己打理整齊，這才出了房門。
　　夏日的夜裏，山中本應涼爽。
　　但站在院中她卻只覺暖風拂面而來，既不過冷，又不悶熱，實在是很舒服的。
　　想來這裏的熱泉名不虛傳。
　　付巧言遠遠張望，瞧見前頭暖欣殿依舊燈火通明，就知榮錦棠忙的忘記晚膳了。
　　她嘆了口氣，帶著兩個宮人往前頭走，邊走邊吩咐陸三：“壹會兒去問問張大伴，晚膳準備妥當沒有？”
　　陸三面有難色，老實道：“張大伴這會兒定在陛下跟前，小的不敢去找。”
　　付巧言看了他壹眼，還沒等說什麽，就看到柳葉掐了他壹把：“笨死了，小主的意思是待會兒到了暖欣殿前再去尋，張大伴又不能吃了妳，怕什麽。”
　　陸三窘的臉都紅了。
　　他這高高大大的個子，倒是拿柳葉這小姑娘沒得辦法，付巧言瞧的有趣，邊走邊問：“妳們原是認識的？”
　　柳葉頓了頓，眼睛暗了下來：“回小主話，我們原是同鄉，後來家裏發了水，為了不餓死我們便賣身入了宮。”
　　壹句話輕描淡寫，背後卻是家破人亡的苦痛。
　　付巧言嘆了口氣。
　　柳葉見她不講話了，又扯出笑來：“他從小就老實，被人欺負也不吭聲的，可就是心地好。
　　那會兒大家都吃不飽飯，他還存下口糧給了我。他說他妹子沒了，就把我當妹子養”
　　這句話說得慘，聽起來卻甜，柳葉眼裏閃著淚珠兒，陸三也把頭偏了過去。
　　曾經兩小無猜，如今卻只能在宮中相伴，說苦也沒多苦，說甜也不很甜。
　　只道兩人都活著，便比什麽都強。
　　付巧言柔聲道：“往前頭看，兩個人還在壹起，是能時時得見的。”
　　她也，許多年沒有見過弟弟了。
　　這壹場話講的傷懷，後半程三人都未在多言，直到暖欣殿門前，氣氛才松了松。
　　張德寶正守在門口，見付巧言來了，可算松了口氣。
　　“付小主您可算到了，都這個時候了陛下還沒想起來用膳，得勞煩您進去提提醒。”
　　榮錦棠跟沈聆在殿裏壹向都是談大事，張德寶輕易不敢打攪。
　　只下午時候榮錦棠已經派人請過付巧言壹回，只不過那會兒這“付娘娘”歇息沒來，現在再進去興許陛下不會發火。
　　張德寶這看似恭恭敬敬的，實際上心裏頭憋著壞呢。
　　柳葉壹下就聽出他下午沒請來人的不滿，就想替付巧言說句話，倒是付巧言沒很在意：“也是我不是，大伴且通報壹聲。”
　　張德寶只覺得壹拳打在棉花上，人付小主不往心裏去，他都覺得是自己心眼太小了。
　　他只好湊到殿門前，敲了敲門：“陛下，付才人求見。”
　　榮錦棠正和沈聆研究那五連火銃，聽了張德寶的敲門聲才從那圖紙裏拔出來：“進吧。”
　　他聲音淡淡的，聽不出是否生了氣。
　　張德寶這才開了門，恭敬地請付巧言：“小主這邊走。”
　　付巧言沖他點頭笑笑，又瞧了壹眼陸三，這才進了大殿。
　　先進來都是正殿，付巧言瞧著東邊有光亮，便道：“陛下在東暖閣否？”
　　榮錦棠聲音裏有些笑意，顯然很是暢快：“快過來，給妳瞧個好東西。”
　　沈聆同他也是從小認識，說是總角之交也不為過，倒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孩這般寬和體貼的。
　　待聽到他竟要付巧言看這機密的五連火銃，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了。
　　榮錦棠見這壹向四平八穩的表格眼睛都要瞪出來，心裏竟有些得意。
　　趁著付巧言還沒進來，他低聲道：“付才人是娘娘的人，無妨的。”
　　輕輕巧巧的壹句話，直接就給付巧言定了調子。她是可信的。
　　付巧言掀起紗簾探了個頭，見暖閣裏只他們兩人，這才小心翼翼進了門來。
　　“陛下瞧什麽呢？都不急著用膳了。”付巧言巧笑倩兮走到跟前，剛說了壹句話就被榮錦棠手上的那把鐵玩意引了全部目光。
　　“這是……火銃？”付巧言吃驚道。
　　大越的火鳳衛赫赫聞名，百多年來就是靠著這壹支神秘的隊伍稱霸四方，邊關的韃子們騎兵再是厲害，也跑不過火銃呼嘯的速度。
　　這壹次狠狠栽在烏韃手裏，壹個是因為胡爾汗出其不意，再壹個是他所締造的新鐵騎，比以前多了不知幾倍。
　　火鳳衛成立至今壹直都維持在兩千人眾，這是第壹次在人數上吃了大虧。
　　火銃制造昂貴，手藝壹直被火鳳衛把控，傳承幾代都未出過任何差錯，可以說是大越最重新不二的壹支勁旅了。
　　火鳳衛對於大越百姓是最神秘不過的存在，就連他們壹直使用的熱武器火銃，百姓也只知其名，不知其貌。
　　如今這把神秘的武器，卻叫付巧言壹語道破。
　　就連榮錦棠都忍不住驚訝了，聲音微微拔高：“妳怎麽知道的？”
　　付巧言笑，目光還是紮在那火銃上：“壹是因侯爺是火鳳營統領，此物又是他呈給陛下，有壹半幾率會是火銃。”
　　“另壹半，則是因這器物硫磺味道很重。火銃需用火藥，火藥最核心的便是硫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