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女為後

鵲上心頭

歷史軍事

三月春淺,正是乍暖還寒。
付巧言披著半舊不新的藕荷襖子,正垂首站在隊伍中。<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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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:心思

宮女為後 by 鵲上心頭

2024-10-9 20:54

  寒冬臘月裏,乾元殿早就燒上地熱,外面冰天雪地,屋裏卻溫暖如春。
  小黃門打開雕花木門,便退到壹邊。
  王皇後穿著壹身大紅金鳳襖裙,沈著臉緩步而出。
  跟在她身後的是太醫院院正黃庭以及安和殿大學士周文正,除了周文正還能端著往日面貌,其余人沒有壹個是掛著笑的。
  尤其太醫院院正黃庭,面色慘白如紙,額頭都是冷汗,隆慶帝是什麽情形不言而喻。
  淑妃心中壹慌,壹把抓住了兒子的手。
  榮錦棠的手修長幹燥,帶著青年人特有的溫暖,他輕輕回握母親,小聲安慰她:“母親莫慌。”
  淑妃深吸口氣,漸漸冷靜下來。
  上有皇後下有貴妃,這宮裏無論亂成什麽樣子,都跟她們娘倆沒有關系。
  王皇後走出內殿之後便直接坐到主位上,在給周文正賜座之後,便漫漫開口:“陛下驚聞沈將軍殉國,壹時心中劇痛,暈厥過去,經黃院正問診已蘇醒過來。”
  她話音剛落,淑妃手中壹松,茶盞突然墜地,發出刺耳的碎裂聲。
  沈將軍沈長溪,便是她嫡親的弟弟。
  隆慶帝治下有方,外朝的事妃子們是從來不知的。因此沈長溪已殉國數十日,淑妃才在這樣壹個情景下知曉此事。
  “娘娘……”淑妃的聲音飄忽而顫抖,她問,“娘娘,真的嗎?”
  王皇後看了她壹眼,面色沈痛道:“淑妃不要太過哀痛,沈將軍為國捐軀,是大越的忠臣良將,陛下定不會薄待沈家。”
  淑妃猛地閉上眼睛。
  兩行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,滴在袖上繡的梅花芯裏,暈成壹團。
  榮錦棠心中壹緊,他忙從景玉宮大姑姑沈福手中接過帕子,扶住母妃的手給她擦眼淚。
  “母妃,不要急,不要急。”青年人的聲音還帶著幾許清亮,卻又異常令人安心。
  淑妃深吸口氣,任由兒子給自己擦幹眼淚,低頭不再言語。
  倒是榮錦棠表現的異於平常,他時不時看壹眼淑妃,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關切。
  王皇後靜靜看著他們母子情深,藏在寬大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頭。
  到底養了十幾年,情分是做不得假的。
  王皇後微微閉上眼睛,再睜眼時已經冷靜下來,她道:“剛陛下旨意,命恭王、靖王、平王、湘王匯同安和殿學士共同輔政,王爺們經歷不足,萬事當同五位大學士商議。”
  此話壹出,滿殿皆沸。
  恭郡王二皇子容錦棱、靖郡王三皇子榮錦榆、平郡王四皇子榮錦案以及湘郡王六皇子榮錦松紛紛起了身,再不敢坐下。
  雖陛下已醒,但如此山河動蕩之時讓皇子匯同閣老輔政,讓人無法不多想。
  隆慶帝壹生勤勉,如不是實在病得無法理事,斷然不會做如此決議。
  內閣大學士之首,被譽當世之相的周文正當即沖空著的龍椅跪下,三叩九拜之後,口中稱諾。
  王皇後掃了壹眼那四個“兒子”,又看了看依舊痛哭的榮錦楨、沈默不語的榮錦棠,以及還賴在順嬪懷裏的榮錦杬,沈吟片刻又道:“如今陛下驟然病倒,淺日不能愈,七皇子和八皇子也已束發,不若就把勤學館的課改成下午,上午也跟著兄長們去安和殿學習壹二吧。”
  前壹旨意必定是隆慶帝親口所言,後壹懿旨自然也是王皇後的私心了。
  她剛壹講完,便看到蘇貴妃臉上壹閃而逝的笑意和淑妃微微皺起的眉頭。
  只單單兩個簡單到讓人看不出的動作,便能看出這女人是否是個聰明人。
  蘇貴妃自然是高興的,滿宮裏只有她養育了兩位皇子,兄弟倆壹起在安和殿輔政肯定比那些孤身壹人的皇子強得多。
  這些年來隆慶帝對她恩寵有佳,去她那裏時日多些,跟孩子們也多了親近時候。
  恭王雖然比榮錦榆年長,但他性格沖動易怒,母妃賢妃只是太子潛邸時的奉儀,出身比老八榮錦棠的親娘溫才人好不到那裏去。因是老人又誕育皇嗣有功,這才壹年壹年跟著大封升了上來。
  蘇貴妃跟隆慶帝相伴三十年,自認十分了解他。陛下是個喜歡安穩的,自然不會多喜愛這個成天只會頂撞父親的兒子。
  皇後沒有嫡子、最年長的二皇子不堪大用,那剩下的便只有她的三皇子了。
  蘇貴妃算盤打的劈啪響,卻未曾想王皇後也動了心思。
  她自己生不出來,過繼壹個未成不可。
  這小半年來她只看王嬋娟跟沈婷暗藏機鋒,看八皇子榮錦棠沈默寡言,看隆慶帝為這事心煩意亂,心裏多少有些安定。
  而眼下,皇子匯同大學士輔政這聖旨壹下,便是她的榆兒表現的時候了。
  王皇後手中不停盤著蜜蠟佛珠,似完全沒看到蘇蔓那渾身透出的欣喜勁兒,繼續道:“陛下聖旨,大將軍沈長溪護國有功,十年鎮守邊關,如今為國捐軀,著封為鎮國侯,以其嫡長子承爵。著封賞沈家黃金百兩,紋銀千兩,大將軍以國禮葬,陪葬平陵衛。”
  平陵即為隆慶帝自己的長眠地,能陪葬平陵衛的除隆慶帝的帝師付澤,便只有王皇後的父親、前內閣大學士王之舟。
  如今沈家沈長溪能入葬,絕對是尊榮了。
  淑妃呆呆從椅子上站起,她看了壹眼王皇後,緩緩彎下腰身,給她行了壹個大禮。
  “臣妾、謝陛下娘娘恩典。”
  王皇後嘆了口氣,看了看跟隨淑妃壹起跪下的榮錦棠,突然又說:“著本宮懿旨,命八皇子榮錦棠親往祭拜。”
  淑妃壹楞,隨即沒說什麽,默默沖她磕了三個頭。
  王皇後這壹句話,說的太是時候了。
  大將軍為國捐軀戰死沙場,哪怕皇帝親去祭拜都無不可,然皇帝病重臥床不起,派壹個與沈家有關系的皇子去再合適不過。
  王皇後能想到這壹出,已經實在難得了。
  雖然隆慶帝只醒來片刻,卻憂心國事,短短壹刻說了許多話,王皇後壹字壹句下達聖旨,幾乎未改半句。
  周文正是隆慶帝壹手提拔上來,是他的心腹,也是最忠心隆慶帝的重臣,有他在內閣壹天,大越就不會亂。
  他看王皇後慌而不亂,加而不改,不由點了點頭。
  雖帝後面上平平相敬如賓,但這個世家大族出身的皇後關鍵時候確實能撐住,隆慶帝剛下達聖旨時絲毫沒有回避她,甚至讓她親自公布。
  大越自來有後宮不得幹政,然皇後是超品,是皇帝的發妻,壹人之下萬人之上,實際上算不得後宮之範疇。
  在大越二百多年的歷史中,出現過三次帝病皇後臨朝的情況,也未曾被史官詬病。
  要知大越開國清元皇後便是壹位赫赫有名的女將軍,她是村婦出身,後來跟著高祖壹起馬背征戰,打下這沃野千裏的大越。
  因有她珠玉在前,大越歷代皇帝選立皇後格外嚴格,先不看家世,主要看的是人品。
  立儲君也以立嫡子為先,不論長幼。
  王皇後確實可堪大任,雖年初時打過昏招,卻很快清醒過來。
  想到這裏,周文正心裏又有些煩悶。
  皇後沒有嫡子,年長的皇子又那麽多,實在太容易山河異動,國亂朝崩。
  從午時壹直到下晌,聖旨終於布完。王皇後見外面天色昏暗,大殿裏幾位年幼的皇子公主都已經昏昏欲睡,這才感到腹中空空,竟是誰也沒有用上午膳。
  王皇後揮手招來寧大伴,吩咐他與馮秀蓮:“安排好晚膳,加急送往各宮,務必要清淡些。”
  皇帝病重,宮裏的衣食住行都要跟著變。
  王皇後是正宮皇後,穿正紅來正殿處理宮事是再正當不過。其余妃嬪卻都要著素服,為皇帝祈福,王皇後瞥了壹眼身穿水紅金桃齊胸襦裙的蘇貴妃,心裏隱隱有些不屑。
  大越女子多以襖裙為主服,也可服曲裾及襦裙,宮中女子的禮服全部為襖裙,平日裏妃子們也多穿襖裙,只蘇蔓為了顯腰身曼妙,堅持著襦裙。
  王皇後卻懶得說她,她的壹言壹行寧大伴古大伴已看在眼裏,主要是周文正今天全程都在,不需要她再費口舌了。
  王皇後吩咐完宮人,轉頭便道:“今日事出突然,我也是急了,妹妹們便都帶著孩子們回宮吧,孩子們受了驚嚇,年紀小的就多照顧壹二,辛苦妳們了。”
  她的意思,竟是讓未出嫁開府的皇子公主跟著母妃過壹夜了。
  說罷,王皇後便揮手讓她們都下去了,自己則又跟著寧大伴進了寢殿。
  裏面隆慶帝剛醒來,他吃過藥又休息了幾個時辰,臉色已經沒有上午那樣難看了。
  王皇後輕手輕腳走進去,接過古大伴手中的燕窩粥,坐到床邊親自餵隆慶帝。
  隆慶帝有些驚訝,卻還是接受了王皇後的好意。
  夫妻兩個壹個餵壹個吃,默默用完壹碗燕窩粥,古大伴接過碗,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。
  王皇後這才微微紅了眼,口中呢喃:“陛下,可嚇壞臣妾了。”
  年少夫妻,相伴四十載,不是壹件簡單的事。
  她在外人面前撐了大半天功夫,如今見隆慶帝醒來自是克制不住。
  隆慶帝握住她的手,心裏也跟著軟了幾分。
  他待她壹直很淡,立她為後時迫不得已,在他心裏自己的正妻只能是婉兒。
  可她卻壹直做到了最好,她沒有親生兒子,對宮裏的其他皇子卻從來都很慈愛。他寵愛蘇蔓,她也從來都沒有因為這個事在他面前抱怨半句。
  這壹輩子,他幾乎沒有看到她出過錯。
  然而年前那壹件事,他同她發了脾氣,卻也聽到她壹句心裏話。
  “陛下,臣妾十六便嫁給您 ,如今四十余年過去只保了皇後的名號。可我們都不年輕了,說句大逆不道的話,陛下駕崩之後便會有另外壹個女人跟我分您的後位。哪怕只是太後,這宮裏也不會再有我的位置了。”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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