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生從狗官開始

吾心如故

歷史軍事

  這個世界皇權至上。   五等戶籍制度編織出壹張蓋世羅網。   羅網之上是皇室,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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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百三十二章 殺人何需如此?

長生從狗官開始 by 吾心如故

2024-6-22 09:08

  八月。
  本該金燦燦壹片的收獲季節,放在雍州卻是滿目瘡痍。
  而早半個月前開始,有限的縣衙力量,就完全不足以維持城外的秩序了。
  已經有人不顧疫病的威脅,開始往其他地方逃亡了。
  仿佛只要他們能走出足夠遠,就能獲得足夠多的食物壹樣。
  而選擇留下來的,開始漫山遍野的尋找食物。
  最先吃光的是各種除了人之外的活物。
  兔子、蛇、鹿、鳥、老鼠……
  然後是各種昆蟲。
  蜘蛛、蜈蚣、螞蟥、蝗蟲的屍體……
  最後是各種植物的根莖、表皮、葉片……
  別管什麽味道,別管有沒有毒。
  餓到極點的人,是不會在乎這些的。
  他們只在乎壹個——能不能咽下去。
  只要能咽下去,不管是咽下去的是什麽,就能驅散掉那種讓人發瘋的饑餓感。
  城西壹角。
  壹個用樹枝靠在巨石上搭出來的簡易矮棚。
  婦人團坐在內,面對角落。
  她的衣襟敞開著,正在給繈褓裏的嬰孩餵食。
  嬰孩不停的哭鬧著,根本不配合。
  壹個半大孩子有氣無力的靠在壹邊,雙目無神,對嬰孩的苦惱和婦人的哄弄視若無睹。
  “大娃子,把水拿來。”
  婦人虛弱的說了壹句。
  少年慢吞吞挪動身子,爬到棚子外面,拖進來壹個殘破的瓦罐。
  不是他想這麽慢的,而是實在是沒有了多余的力氣,去支撐他快上那麽壹點兒。
  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。
  婦人微微側身拿過瓦罐,先是自己喝了壹口,接著又含了壹口在嘴裏。
  等到水暖和了,低下身子,壹滴壹滴的餵給嬰孩。
  嬰孩的哭鬧這才消停了壹些。
  只不過微微蹙起的眉頭,表明他很不喜歡這種‘食物’。
  “阿母。”
  半晌後,靠在壹邊的少年叫喚了壹句,嗓子沙啞無比。
  “嗯?”
  婦人微微偏頭。
  “爹爹能弄到吃的嗎?”
  少年問道。
  無神的雙目中,浮現出點點希冀。
  “……”
  婦人的背影微微壹僵。
  天災臨頭,如果僅靠她壹個弱女子,是沒辦法帶著壹大壹小兩個孩子活到現在的。
  她真正的依靠,還是那個作為壹家之主的男人。
  然而,以往外出尋找食物,無論有沒有找到,都會在當天之內回來的壹家之主,這次卻是有足足兩天沒有回來了。
  兩天啊……
  還活著嗎?
  婦人希望還活著。
  但希望只是希望而已。
  不出意外的話,那個壹家之主已經死了。
  或是餓死在了外面,或是跟人爭搶食物被打死。
  這是最大的可能。
  所以,面對長子的詢問,婦人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  “爹爹會不會……會不會……不回來……”
  少年又開口,聲音越來越虛弱。
  “……不會的。”
  婦人的聲音有些顫抖,“妳爹爹……妳爹爹是壹家之主,為了給我們找吃的,去了更遠的地方,等他回來,壹定會帶著好多好多吃的。”
  少年勉強提振起精神。
  “有烙餅嗎?”
  “有的。”
  “有饅頭嗎?”
  “有的。”
  “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”
  少年慢慢勾起嘴角,“有饅頭和烙餅,阿母就能吃飽,阿母吃飽的話,阿弟就能吃飽了……真……真好……”
  婦人死死的咬住了嘴唇,晶瑩滴落,懷中嬰孩抿了抿嘴,蹙著的眉頭稍微舒展了壹些。
  棚外,男人狠狠壹咬牙,似乎做了什麽決定,悄無聲息的離開去了遠處。
  沒過多久,壓抑到極致,且持續了整整壹炷香的悶哼響起。
  又過半個時辰,男人壹瘸壹拐的回來。
  “我回來了。”
  “……”
  婦人豁然轉頭,瞬間紅了眼眶:“回來了就好,回來了就好……”
  “喏,瞧瞧我弄來了什麽。”
  男人臉色有些蒼白,卻是笑瞇瞇的擡了擡手。
  “這是……肉?!”
  婦人有些不敢置信。
  “三十裏外找到的野牛,我廢了好大功夫才搶來這麽壹點兒。”
  男人喘著粗氣坐下。
  “好,好……妳抱著娃兒,我去生火。”
  婦人將繈褓交給男人,又接過男人手上的肉。
  正準備起身的時候,卻突然見到男人的褲腿有不少血漬。
  “……妳受傷了?!”
  婦人壹顫,伸手想要揭開褲腿。
  男人揮開婦人的手,無所謂道:“搶肉的時候跌到的,沒什麽大事。”
  “真的?”
  婦人有些狐疑。
  “放心吧,要是真的傷很重,我還怎麽跑過他們,把肉帶回來?”
  男人的眼神很平穩,雖然面色有些蒼白,但畢竟很久沒有進食,也算正常。
  所以婦人沒再追問,弓著身子出了矮棚。
  距離不遠的地方,兩個人面無表情的站著。
  江之鴻和許崇。
  兩人親眼目睹了那個男人,用藏在腰間的,有些生銹的小刀,壹點兒壹點兒的割下小腿肉,又撕下壹塊滿是汙漬的袖子,將小腿壹點兒壹點兒的包紮好。
  這個過程用了壹炷香才完成。
  而回到棚子,僅僅幾十丈的距離,同樣也用了壹炷香。
  雖然很殘忍,但這已經是他們今天所見到的最溫馨的場景了。
  畢竟,面對死亡,還能守住最後堅持的,始終只有極少數。
  更多的人,已經漸漸放下了道德和倫理。
  為了壹片樹葉,兒子可以將老父親打翻在地。
  為了壹塊樹皮,妻子可以將丈夫推進水溝。
  “原來我們都想錯了。”
  江之鴻幽幽的嘆了口氣,“當年,為難樓有知的,根本不是什麽政敵……而是朝廷,或者說,先帝。”
  單憑樓有知壹人,絕對無法壓下朝野輿論,坐視雍州慘狀。
  或者說,無論是誰,都無法做到這種程度。
  除了皇室,除了陛下。
  同理可證,當年的並州旱災也是這麽壹回事。
  “要不了幾天,當徹底找不到食物的時候,就會有吃人的事情發生。”
  許崇面無表情的開口,“而只要發生壹起,便會引起連鎖反應……屆時所有人心中的道德將徹底淪喪。”
  “不,已經發生了,在雍州的其他地方。”
  江之鴻木然說道,“昨天我出去了壹趟,親眼見識了,什麽叫做人相食。”
  “先吃老弱,後吃婦孺。”
  “吃第壹次,他們會吐,吃第二次,他們就習慣了。”
  “甚至,已經有人迷上了人肉的味道,壹門心思殺人取肉……”
  江之鴻想起許崇曾說過的話,“妳說的對,災民,根本就不是人了。”
  許崇沈默。
  江之鴻所看到的,他也全部都看到了,甚至看到的比江之鴻還早。
  說實話,遠沒有他經歷過的心魔那麽殘酷。
  但這畢竟是現實。
  “有人給我帶話,說讓我再堅持壹個月,朝廷正在緊急籌備物資,壹個月後就能送到。”
  說著,江之鴻面露不屑,“壹個月?壹個月後,雍州還有多少人能活?”
  “看來我猜的沒錯。”
  許崇緩緩頷首,“朝廷在控制死亡的數量。”
  “我也猜到了,可我仍舊不理解。”
  江之鴻瞇起雙眼,“想殺人,何必要用這種方式呢?大軍壓境,扣上叛逆的帽子,壹天便能殺死百萬人,便是屠盡整個雍州,又能花得了多少功夫?”
  “可能。”
  許崇聳了聳肩,“單純的屠殺,並不會帶來什麽好處吧。”
  “必須要因天災而死麽……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了。”
  江之鴻緩緩吐出壹口濁氣。
  “我會保住滄瀧縣的那些人。”
  許崇突然道,“更多的,請恕我無能為力。”
  以花家的底蘊,能保住整個雍州嗎?
  許崇不知道。
  但就算能,那也必然會將花家掏空。
  花家既沒有理由這麽做,也根本不會這麽做。
  但如果只是滄瀧縣的區區萬人,花家應該不會拒絕。
  這就是許崇的打算。
  然而。
  “不必了。”
  江之鴻擺了擺手,眼神猛地凜冽下來:“並州那次,有樓有知,而這次,有我!”
  “妳想做什麽?”
  許崇面色微變。
  江之鴻沒有回答,轉身開始邁步,“昨天我已經聯系了幾個現在還肯幫我的人,他們會趁著夜晚,偷偷運送糧食到雍州邊境……這幾天妳幫我看顧壹下滄瀧,我去接收這批糧食。”
  場外援助麽……
  許崇暗自嘆息,沒再多說。
  的確,江之鴻當了這麽多年的官,還坐到了左都禦史的位置上,肯定有幾個過命的朋友。
  就算有場外援助,又能有多少呢?
  對於雍州的千余萬人口來說,只能是杯水車薪罷了。
  就這樣,江之鴻走了。
  許崇也沒坐鎮縣衙,而是登上了城頭,在城墻上漫步。
  他可沒那個耐心,去應付城內那些撒潑的居民。
  自半月前,風鼓縣的城門就開始封鎖了。
  這是江之鴻刻意為之的。
  壹是鎖住城內的人,不讓出去。
  二是給城外的人營造出壹種城內還有食物的假相,將大部分人留在了風鼓縣範圍。
  無論是哭喊、哀求、謾罵,江之鴻都充耳不聞。
  因為他知道,離開了風鼓縣,同樣沒有吃的。
  而疫病的存在,讓其他地方比風鼓縣要危險得多。
  於是就形成了壹副這麽景象。
  城內的人拼了命想要出城,城外的人拼了命想要入城。
  如果不是城門夠結實,城墻夠高,只怕早就鬧翻了天。
  許崇需要做的,就是在江之鴻不在的這段時間,穩住城內城外,不讓出現大範圍的暴動。
  就這樣,三天靜悄悄的過去。
  三天的時間,留在城外的人又少了壹些。
  有的死了,有的走了。
  沒走的也並不是抱有希望,相反,是徹底絕望。
  唯獨只有那些滄瀧人,哪怕他們同樣是好幾天都沒吃東西,情緒也要比其他人穩當得多。
  壹直到第三天的傍晚,載滿貨物的車輛,出現在了道路盡頭。
  壹輛接壹輛。
  而圍繞著車隊的,是龐大的難民部隊。
  密密麻麻的人。
  即便站在城頭上,以許崇的目力,也壹眼望不到頭。
  他只認出了車隊當先的那人。
  風鼓縣縣令,江之鴻。
  “糧食!那是糧食!”
 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壹句,緊接著就帶動了連鎖反應。
  那些本就留在城外的難民,開始瘋了壹般往車隊湧去。
  “——放肆!”
  壹聲怒喝如同天吼。
  巨大的聲音回蕩,震徹在每個人心頭。
  “本縣令已經運來糧食,足夠妳們活下去的糧食!”
  “即刻起再設粥棚,所有人統壹配給。”
  “但有哄搶者,無論男女,無論身份,逐出風鼓,生死聽天由命!”
  接著震懾住眾人的功夫,江之鴻連連開口。
  片刻過去,總算是將壹次即將爆發的動亂給壓了下來,車隊繼續前進。
  賑濟工作緊鑼密鼓的展開。
  當第壹鍋稀粥的蓋子揭開,熱騰騰的蒸汽竄起,難民們成片成片的跪了下去。
  “謝青天大老爺!謝青天大老爺!”
  “小老兒是非不分,罵大人是狗官,罪該萬死,罪該萬死啊!”
  “救命之恩,當牛做馬來報!”
  “……”
  偏城西之處,男人的臉上,終於露出壹抹會心的笑容,顫顫巍巍的跪下,以額貼地。
  他身邊抱著幼兒的婦人,還有半大長子,也跟著跪下。
  然而這壹跪,男人卻是再也沒能站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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