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
鳳凰落地不如雞 by 春蟲噤
2024-5-20 19:56
◎他是非要和她在壹起不可◎
經歷那麽壹場亂事,如今的魏都依舊熙攘繁華,那些日子的混亂似乎已然被人所遺忘。
鐘芫坐在馬車裏,她看了眼身邊的簫成玉,他始終壹言不發,只是緊握著她的手也不知在沈思什麽。
不多時,馬車停了下來。
鐘芫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,還沒等反應過來,便被簫成玉拉著手下了馬車。
馬車停在了熱鬧的街市,外面似乎也沒什麽戒備的侍衛,鐘芫匆忙走到馬車前,這才發現駕車的居然是許久未見的九川。
少年臉上有些淤青,但看起來卻還算精神,只是他壹瞧見鐘芫,便立刻轉過臉去。
鐘芫以為他惱是在自己當初在朔州不告而別,正遲疑著,卻聽少年悶悶的聲音。
“阿姐先不要看我……”
鐘芫楞了下,隨即才明白過來他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臉上的傷,九川自小就是這樣,喜歡打架又害怕的被她訓斥,所以每次受了傷都會遮掩起來。
都長大了怎麽還是這般心性。
鐘芫有些無奈但也沒有點破,她看了眼身邊的簫成玉,男人也蹙眉瞥著九川,只是察覺了鐘芫的視線後又移開了視線。
不過簫成玉很快也反應過來,他握著鐘芫的手緊了緊。
“……不是我。”
男人的聲音很低,鐘芫聽著只是淺淺的點了下頭。
她看了眼從馬車上下來的九川,少年身上穿著尋常侍從的衣飾,停好馬車後便默默地跟在了他們身後。
鐘芫終是忍不住,便直接開口道:“陛下今日是有什麽安排嗎?”
如果是為了讓她見壹眼九川,似乎也不至於,若說是其他事,她又實在猜不出。
聽到鐘芫詢問,簫成玉的腳步稍稍頓了下,不過很快他便拉著她朝人群中走去。
街巷裏人潮往來,男人步伐很快,鐘芫踉蹌了下才勉強跟上,日漸西沈,晚風拂過刺的臉頰微痛,鐘芫擡起手攏緊了衣領。
雖然在魏都待了十余年,但是她其實並不熟悉魏都的街巷,鐘芫擡起頭卻只能瞧見男人寬大的背影。
大抵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與她說,今日簫成玉反常的很。
漸漸地鐘芫突然發覺身邊的場景有些熟悉,直到看到不遠處長橋,她才想起去年的燈會。
此時男人的步伐終於也慢了下來,他手中微微用力鐘芫便又靠近了他幾分。
“今年沒來及給妳慶生,今日給妳補上。”
鐘芫楞了下,她跟著男人身後,在踏上橋的壹瞬便聽到頭頂傳來壹聲尖細的呼嘯。隨著劇烈的炸響,蒼藍的天幕瞬息間明亮如晝。
“快看,快看,有人在放煙花——”
“好美啊——”
鐘芫聽著耳邊的歡呼聲,跟著簫成玉壹步壹步踏上風雪橋,今日無月無雪,只有陰仄仄的寒風和喧擾沸騰的人潮,此番場面不論寫作詩句還是畫作工筆,似乎都缺了些許風情。
煙花在頭頂化作繁星又在須臾後化作塵煙般的霧氣,直到走到去年買糖人的地方,鐘芫才聽到男人有些局促有些期待的聲音。
“阿芫,留在我身邊,好不好……”
男人沙啞的嗓音混在興奮的人聲裏顯得有些模糊,不過鐘芫還是聽清了,煙花壹顆壹顆的炸響,有這麽多閃爍的星辰照著,她能將他看得很清楚。
鐘芫仰著頭,她望著簫成玉緊抿的雙唇和顫動的眼眸,幾乎沒有猶豫,她緩緩開口道。
“不好。”
兩人的身後,原本眉目緊鎖的少年聽到這話,臉上立刻露出幾分雀躍,可等他擡眸間瞥見陛下,那尚未揚起的喜色頓時又收攏了去。
風漸漸大了,鐘芫看著男人泛紅的雙眼,僵了僵,她擡手將那道刺目的淚痕抹去。
她是那麽了解簫成玉,知道他本來也不是好脾氣的人,只是因為他們從小壹起長大,他便對她多些縱容。
但是今日他是真的在求她。
想著,鐘芫竟扯了下嘴角。
“這麽多年了,妳終是被我氣哭了壹次。”
兩人對視著,鐘芫知道自己笑的難看,便直接擡起手將男人的頭按在自己的肩側。
陛下身形高大,此番這麽弓著腰依靠著女子的肩上實在是怪異的緊,只是身邊的人都被煙火吸引著,壹時間也無人註意到他們。
“為什麽……妳就那麽喜歡他?”
“明明我們才是先遇見的……”
男人說得很慢,他的嗓音太啞,鐘芫要很努力才能聽清他說得是什麽。鐘芫沒有回答,她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了些。有些事總是要藏在心裏壹輩子,她不能告訴他自己是何其狹隘,所以不能忍受和旁人分享心中所愛,可她偏偏又不夠心狠,所以也做不到去打擾他的前程。
“簫成玉……”
鐘芫眼中也漸漸的模糊起來,她無法回答,所以只能壹遍遍喊他的名字。
“簫成玉……簫成玉……”
煙火在兩人頭頂亮起,絢爛的明媚的刺目的。
“妳放我走吧……”
鐘芫等最後壹滴淚落完後,閉著眼眸松開了手,她看著男人雙眼,“妳現在是壹國之君,妳什麽都有了,我當了壹輩子婢子,我什麽都沒有,只想要壹個人而已。”
“妳成全我好不好……”
簫成玉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,平生第壹次,他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後悔和委屈。
“到底是什麽時候……”
簫成玉垂下頭,他努力讓自己冷靜,他並不想自己在鐘芫面前過於的失態。
“妳分明壹直和我在壹起,到底什麽時候妳會喜歡上他?”
“我想不明白,阿芫……”
他已經那麽努力的,那麽拼命地站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,他想給她安穩無虞的壹生,可他好不容易得到壹切,她卻說自己根本不要他。
“為什麽……”
簫成玉耿耿於懷地問著,但是卻沒有人回答。
鐘芫只是沈默地站著,橋下的江水也仿佛被冰凍了壹般,幾艘畫舫順著江水從他們腳下流淌而下,鐘芫聽到少女的曼妙清歌,想起他們從前的嬉鬧和許多無意義的許諾。
“阿芫,妳等我……”
從前簫成玉總是會對她說這句話,而他給她的許多承諾其實大多也都實現了,好在她壹慣謹言慎行,所以不曾應許過什麽。
不然此刻便更要難以啟齒了。
“簫成玉,妳成全我好不好……”
鐘芫看著頹然失落的男人,她也不想他這麽難過,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,總是要分開的,就算她答應了他,享受了這片刻的歡喜,可只要他是皇帝,她便只有這片刻。
可這次沈默的卻是簫成玉。
鐘芫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宮的,只記得簫成玉壹直握著她的手,直到回了榮華殿,直到她困倦的睡下,他壹直都在她身邊坐著。
只是第二日鐘芫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簫成玉的身影。
但是床下卻多了壹堆跪著的宮人。
容總管看到鐘芫醒了,隨即便重整了精神,他攤開手中的明黃卷宗,清了清嗓子。
“應天順時,受茲眀命——”
“今冊封鈡氏嫡女為朝華公主,賜摘星殿為公主府,食邑萬戶——”
“布告天下,鹹使聞之——”
此時鐘芫不過剛起身,昨夜許是哭了許久,她眼睛有些痛,眼下還不那麽清醒,她靜坐了好壹會才反應過來容貞宣讀的是什麽。
容總管宣完旨意後便小心的將手中的聖旨呈到鐘芫面前。
陛下特意交代了不要驚擾鐘……不,應該是朝華公主,所以他這把老骨頭方才跪了快壹個時辰。
鐘芫接過聖旨看著上面的天寶大印,下意識便道。
“簫成玉是瘋了嗎……”
竟將她冊封為公主。
跪著的人自然不敢回答她這個問題,好在這個時候禮部的人來了,還在神遊的鐘芫便被宮人服侍著在梳洗打理起來。
鐘家嫡女被冊封為公主,鐘渙幾乎是最後壹個知道的,因為之前淋了雨他正巧告病休沐,還是戚裕來看他,他才知道阿姐竟成了朝華公主。
彼時他的神情和鐘芫無二,也是滿臉的錯愕驚詫。
他壹直以為陛下對阿姊……
“什麽時候的事,怎麽如此突然?”
戚裕蹙了蹙似乎並未放在心上,“說是之前榮安王叛亂時護駕有功,所以被封賞為公主。”
說著他輕笑了下,然後拍了拍鐘渙的肩膀,“妳那阿姐倒是不壹般,公主的身份雖比不上寵妃,但等入了宗祠,便也是真正的皇族,聽說陛下給的賞賜頗多,還將摘星殿賜給了妳阿姐做府邸,這般榮寵,可是世間少有。”
鐘渙聞言勉強的笑了笑,他便是再無知也看得出陛下對阿姐的感情可並非什麽兄長情誼。
而且阿姐她……
戚裕看出鐘渙欲言又止,只當他是太過驚訝,只是玩笑道,“妳阿姐是公主,那日後我見妳豈不是也要行禮了?”
鐘渙聞言苦笑道:“戚兄莫要取笑我了。”
陛下這道旨意來的突然,可忙壞了禮部和宗人府的人。陛下說三日後給朝華公主冊封,可那些要求卻堪比登基大典,可做臣子的便是欲哭無淚也得忍著。
而自從接旨之後,鐘芫也從榮華殿搬去了摘星殿。
如今她是公主,便再也沒有人限制她的出入,姜太妃來看過她,言語間透著幾分復雜,好像覺得歡喜又覺得遺憾。
“其實這樣也好。”
“這些年來,我其實早就把妳當成自己孩子,妳和玉兒壹樣,從小就犟……”說著太妃娘娘也不知想到了什麽,突然感慨的笑了下。
“阿芫啊,叫聲娘來聽聽。”
鐘芫被姜太妃擁在懷裏,莫名感到壹陣酸澀。
“阿娘——”
聽到這聲娘,太妃娘娘隨即展顏笑開,她把腕上的鐲子取下來套在鐘芫手上。
“妳也知道的,我啊,當年出生也不好,身上也就這鐲子最貴重,妳且戴著,可不許嫌棄。”
鐘芫聽著不斷地搖著頭,眼中已有幾分氤氳。
姜太妃看著自己養大的姑娘,眼中的遺憾更甚。
如今鐘芫成了公主,他們成了真正的壹家人,本是大喜的日子,但是她內心裏卻萬分復雜。
昨夜兒子在自己床前哭了壹整夜,從前過的那麽難,她都沒有見簫成玉哭過,但是昨夜卻是真的哭了,可手心手背都是肉,叫她這個當娘的何其為難。
“阿芫,阿娘只希望,妳和玉兒都好好的……”
姜太妃的聲音帶著化不開的惆悵,鐘芫又怎麽會不明白其中的含義。她看著手中的鐲子,心中也有幾分沈重。
她寧願簫成玉怨她或恨她,可他偏偏把最好的壹切都捧在她的面前。
他是非要與她在壹起不可。
哪怕是兄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