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劍拔弩張

　　胡六這六個字說完以後，看到大家異樣的眼光立刻就反應過來了。
　　他想，自己這是怎麽了？怎會這麽不成熟？但話已經出口，正如已經刺入身體的刀子，拔出來也是傷人，現在唯壹能做的就是淡化大家以為他是來滅左雄的這個念頭。於是他繼續說道：“紅城對於我而言，算是故地重遊，八年前我離開這個城市，沒想到現在竟然有機會回來跟大家壹起打拼，這也是壹種緣分啊。我看了下在座的各位，裏面故人還不少，像左總，在多年前是我的領導也算是我的師傅，所以到了紅城，我有回家的感覺。”
　　胡六後面的話把壹幫看戲的人搞糊塗了。他們想莫非開始胡六是無心之言，又或者他是刻意告訴大家，他已經把自己置於壹個不敗的位置，在以後的戰鬥中，大家就算抓把柄，而他胡六上不送、下不收，幹幹凈凈的，別人也別打算利用這些來攻擊他？
　　石級偉看到左雄的臉色緩和了下來，他有點失望，他自然理解胡六後面的話的意思。但他想，以左雄心胸狹隘的個性，妳把刀已經捅到他的身上了，妳以為妳幫他叫了救護車，他就不報復妳了？妳錯了！妳們的仇，在妳走進這個公司的第壹天就結下來了，這不僅僅是妳剛才攻擊他了，而是妳分了他的權，分了他的利益，接下來妳還要殺他的人，妳們的仇恨是沒辦法化解的。
　　胡六又說了幾句客氣話，就結束了自己的話。
　　石級偉就說：“剛才胡總又再次介紹了自己。我深為胡總那上不送，下不收而感動。如果在座的每壹位都存此心，我們公司的工作風氣必然轉變壹新。”
　　胡六看左雄，左雄也正在看他。胡六壹笑，左雄也回應了壹個笑，不過是皮笑肉不笑。大有看妳們表演，爺就不信妳還能翻天的意味。
　　胡六看了壹眼石級偉，那邊滿面的笑容，壹臉的謙和，看起來是那樣的和藹與忠厚。他想起這些日子的際遇，尤其剛才自己那麽沖動的發言，他想這是石級偉有心挑撥離間還是無意的或者善意的提醒？但無論怎樣，這人都不容小視。
　　石級偉把胡六小捧壹把以後，又說：“瞧我這記性，剛才跟大家介紹了胡總，竟然忘記給胡總介紹大家了。”然後依次給胡六介紹了下總經會成員，總經會成員由公司經理級以上的人員組成，今天全部到全，共計十六位。其中高管含胡六有三人，總監兩人，副總監四人，經理八人。
　　每介紹壹人的時候，胡六總是報以熱烈的、謙卑的、和藹的笑容，而對方也必定以同樣的笑容來回敬，只是心思各不同。以武城、吳忠等胡六舊人看來，以後房檐就寬大了，方便遮風擋雨了。其他的人卻以好奇的成分多壹些，胡六在業內本身就是名人，比起石級偉和左雄本就不在壹個檔次上，在座不少人都拿著他的專著給下屬做培訓。現在這個人不但來到了公司，還是以副總的身份來的，這多少給人留下了疑問。也有敏感的人意識到，是不是胡六沖著石級偉這個位置來的？那以後可千萬不要得罪這個人了，不然以後想要在這個公司發展，怕是難了。
　　介紹快要完了的時候，左雄終於無法忍受這個氛圍了，湊到石級偉耳旁低聲說：“我約了郵局的張局吃中午飯，要先走壹步了啊。”
　　石級偉帶著討好的笑，說：“好，少喝點酒啊，最近查得嚴。”
　　石級偉的這個表情讓胡六看在了眼裏，同時在心裏也留下了疑問，這壹哥和二哥的位置似乎顛倒了，這裏面究竟存在怎樣的隱情？
　　左雄在大家詫異的眼光中離去以後，石級偉也完成了介紹。然後說話的口氣忽然就硬朗起來，介紹壹下形勢以後，就開始指責零售部最近工作很不到位，忽然間大喝壹聲說：“武城，我可是給妳最後警告了啊，下個月還是這樣，妳就給我滾回去抱孩子吧。”
　　武城低著頭，連聲說：“是，是。”
　　張曉光坐在最遠的角落裏，嘴角露出了譏諷的笑容。這個笑容被胡六及時地發現了，他想起左雄在和不在時石級偉的兩種表現，心裏忽然壹動，看了壹眼左雄的心腹武城，他低著頭，但嘴角卻掛著笑，那笑裏的意思極其豐富。
　　這是壹個復雜到超出自己預料的團隊，以後可得走壹步看三步了，胡六在心裏說。
　　會議壹完，石級偉就帶胡六去看辦公室。先看的是市場部裏面的壹間，樓下正對著壹座假山和壹個水池。位置不錯，只是太小，十平米左右，連石級偉和左雄辦公室的壹半都不到。石級偉說：“小是小了點，不過風水不錯，推開窗子就見山見水。胡總坐到這裏面以後壹定會很順利的。”
　　胡六詫異地笑：“石總對風水學還有研究？”
　　“研究多年了，這可是我的強項。”石級偉壹點都不打算謙虛，繼續說道，“妳看，這裏有山有水，以前我在這裏坐過，那個時候過來當副總，現在不當總經理了嗎？”
　　胡六哈哈大笑：“我可不敢跟妳比，既然石總覺得好，我就坐這裏。”
　　“妳要不喜歡，我們再看看另外的兩間？”
　　“不用，不用。”胡六趕忙表態說，“有個地方坐就行了，何況外面就是市場部，也方便工作。”
　　“那行，反正也坐不了多久，開年應該可以換換了。”石級偉話裏有話，那意思是說大家爭取好好合作，早點把左雄幹掉，妳就搬過去。
　　胡六打個哈哈，不接這個茬兒。
　　石級偉見胡六決定坐這個辦公室了，就跟胡六出來到了人力行政部總監辦公室，蔣舟昭這個時候還在辦公室等著，見兩個老總進來，立刻就站了起來。石級偉笑著說：“蔣姐，妳趕快安排人把原來劉毅坐過的那間辦公室給整理出來，胡總中午也可以休息下。”
　　“那辦公室本來就是整理好了的，劉毅走了這才沒幾天。”
　　“打掃下吧。”
　　“好。我馬上就安排，保證胡總吃完飯回來就打掃得幹幹凈凈了。”蔣舟昭帶著獻媚的笑說。
　　兩人從人力行政部出來，石級偉說：“我中午還約了人，就不請妳吃飯了啊。”
　　“妳忙，我剛好趁現在有點時間，出去買點東西。”胡六說。
　　“要不要人陪？”石級偉關切地問。
　　“不用，我自己就行。”
　　兩人分手以後，胡六來到廁所，看四下無人，就撥通了張曉光的電話。電話接通，胡六就問：“妳們在哪兒？”
　　原來在胡六跟石級偉看辦公室的時候，張曉光發來信息說他跟武城、吳忠幾個已經在旁邊的壹個飯館訂好了房間，等著胡六了。
　　胡六到了以後，大家坐下。
　　胡六見除了原來說的幾個，還有市場部另外壹個經理賈大忠，現在負責公司的快遞業務。這也是當年的故人，在胡六早期的奮鬥中，在座的幾位都曾經比他職位高，只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，胡六現在成了他們的領導了，這多少讓人心裏不大是個滋味。
　　胡六壹落座就說，飯我來吃了，但單得我買啊。
　　幾個人連說怎麽可以，胡總初來乍到，幾個兄弟該給妳接風的。
　　胡六說：“要這樣說我就走了啊，大家都聽到我今天在會上說的話了。上不送，下不收，自然也不能壹來就讓下面人請客，不然兄弟幾個不是打我的臉嗎？”
　　武城就笑：“那我們以後就整天跟著胡總吃。”
　　“那完了，我非得破產不可。”胡六哈哈大笑，又說，“本來我是不來的，但想到是妳們幾個兄弟，大家以前壹起經歷了那麽長的歲月，現在我又比兄弟幾個賺得多點兒，妳們說叫妳們請客，我還做人嗎？”
　　幾個人就不再堅持，說，難怪胡總這些年混得這麽牛，現在我們知道原因了，果然是與某些人有很大的不同啊。
　　胡六壹聽這話，心裏就明白了，這個某些人自然說的是左雄了。他早知道左雄不得人心，這幾個這麽壹說，擺明了是要在他胡六面前跟左雄劃清界限，證明他們對左雄是有看法的，並不是外界想的那樣對左雄忠心耿耿。
　　幾個人邊吃邊聊，喝了點酒以後，大家都徹底放開了。胡六就笑著把剛才石級偉說他辦公室風水好的話說了出來，問：“石總還有這才華？”
　　武城就笑：“胡總妳是不知道，石級偉還有壹個綽號叫做石半仙。”
　　“此話怎講？”
　　“石級偉自稱深得什麽大師真傳，對這壹套信奉得不得了，而且大年初壹還要帶著大家到西山普照寺去拜神。”
　　胡六哈哈大笑，說：“還有這事？”
　　張曉光就笑：“老石搞笑的事情還很多，其實這個人吧，壓根兒就壹廢物，但非裝得比誰都高明壹樣。”
　　胡六微微壹笑，說：“可不能這麽說，我覺得石總外表斯文，內在是有大智慧的，不然也當不了壹哥。”
　　幾個人就笑，說，以後妳就知道了。
　　張曉光見幾個人都給胡六敬過酒了，就說：“胡總，我也給妳敬杯酒，當年我跟妳出去打天下，半道回了紅城，這事兒這些年我都過意不去。”
　　胡六說：“本來我有個原則是壹朝背叛，終身不用的。妳這個叛徒，說實話我是對妳有很大意見的，當時我本來是給妳留了位置的，只不過是想試探下妳的人品，就故意給了點考驗給妳，沒想到妳竟然做了叛徒。”
　　“妳這事兒做得可不對啊。”武城說，“天下同行，多少人想跟胡總鞍前馬後學點東西，妳有這樣的機會還當叛徒？”
　　“我檢討，先自罰壹杯。”張曉光將杯中酒壹飲而盡，說，“胡總看我以後的表現吧。”
　　胡六就哈哈大笑，說：“妳再給老子喝兩杯，這事兒我就當沒發生過。”
　　吳忠就打圓場：“胡總，我看張曉光當年也是有苦衷的，他這智商哪能體會到妳的苦心啊，不管怎麽說，都還是兄弟嘛。”
　　張曉光說：“胡總叫我喝酒，實際已經是拿我當兄弟了。”說完就又倒了兩杯酒喝了。其他幾個看著這二人的關系，心想，原以為張曉光跟胡六出去打拼那麽久，在這個報社應該是胡六最信任的人，沒想到他們之間也還有這層芥蒂！
　　只是他們幾個不知道就在晚上，胡六跟張曉光進行了壹番談話，他們萬萬也想不到談話的內容，如果知道了，他們會是另外壹種表情。如果知道了的話，他們除了驚訝應該更多的是佩服，也不會做那些胡六預計中會做的事情。這就是職場江湖，不到壹個層面，永遠也無法領會到這個層面所需要具備的智慧。不到那個層面，妳註定只能是那個層面的棋子。